彭江林(重慶華夏人文藝術研究院,重慶,404100)
書法藝術是中華文化的瑰寶,歷史悠久。以不同的風貌反映出時代的精神,其藝術精神、造型手段、創作思維對其它藝術門類有深遠的影響。作為以立體造型為基礎的雕塑藝術、雕刻藝術,無論是圓雕還是浮雕,看似與書法沒有什么直接聯系,其實細細探究,書法藝術對雕塑藝術有著深遠的影響。
中國書法產生于漢字的產生階段"聲不能傳于異地,留于異時,于是乎文字產生。文字者所以為意與聲之跡"。書法藝術的第一批作品不是文字,而是一些刻畫符號組成的象形或圖畫。這種刻畫符號的圖解性與象形象物性與早期大篆風格的象形文字,對城市抽象雕塑作品以及雕塑造型的抽象思維有很大的影響。
雕塑思維的抽象性主要反映在城市抽象雕塑上。這種雕塑題材創意的來源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用現實有形的客觀實物通過夸張變形、抽象手段、特殊材料,處理成一種點線面體組成的比原物更有美感的立體造型,帶給人們新的審美。另一種是來源于人的主觀意念想法,沒有具體的實物原形,雕塑設計師將這種意念用抽象的思維表達出具體的雕塑形象。無論哪一種創作題材,最終的目的都是要創作出一種新的符號形象,就猶如文字的誕生,大千世界,實實在在的物像林林種種,要通過畫出一種特珠的符號來表達某一物像,而且具有典型性、永恒性、共識性,就需要對事物作出高度的抽象變形思維。這種由物象過渡到符號形象的造字方法,對城市抽象雕塑的創作思維有很深的影響。同時,先民們早期的象形文字本身就具有抽象雕塑的美感,是雕塑設計師常用的設計手段,書法的起源是意與聲之跡,而雕塑通過抽象思維則是意與形之跡,意在兩者的形成過程中不謀而合,互相啟發,互相影響。
隨著漢字的演變,到了西周后期逐漸產生了大篆,廣義的大篆是指先秦所有的文字,包括甲骨文、金文、籀文和六國文字。這些文字是先民們智慧的結晶,把書法藝術推向了新的高度。特別是甲骨文,已經具有對稱穩定的格局,已具備書法的三要素,用筆,結字,章法。有人認為:中國的書法是從甲骨文開始的。所謂甲骨文,又稱契文或龜甲獸骨文,是刻在龜甲或獸骨上的文字。上承刻繪符號,下承青銅銘文。甲骨文的鐫刻手法,造型規律,整體美感對雕塑藝術的造型手段有所影響。
所謂雕塑,又稱為雕刻,是雕、刻、塑三種創制方法的總稱。通過雕、刻減少可雕性物質的材料,創造出一定空間的可視,可觸的藝術形象。甲骨文的成字手段主要是通過刻,在龜甲或獸骨上刻出文字符號形象。這種雕刻稱為陰刻,陰刻是將所要的造型筆畫刻掉留出凹形空間,達到所要表達的目的。而陽刻則相反。陰刻陽刻是雕刻的主要形式,對浮雕造型刻線以及各種紋樣雕塑有很大的影響。智慧的先民們為了記事和傳情達意,便在吃剩的龜甲和獸骨上用尖利的工具刻出文字,這種尖利的工具后人把它叫著刻刀,以刀代筆的書寫形式就是雕刻,通過這種雕刻方法,刻木則為木雕,刻石則為石雕,刻在青銅上則為青銅雕塑,還有象牙雕,牛角雕等。在雕刻內容上可以刻字、刻花、刻人刻物、刻山刻水、以至于刻出千變萬化的世界,但方法都是刻,同甲骨文刻骨是同樣的道理。所以以刻為書寫手段的早期甲骨文對雕塑尤其是雕刻藝術,有深遠的影響。
甲骨文的造字規律相較于早期刻繪,又有了劃時代的進步。刪繁就減,概括凝練,高度抽象。線的作用更加突顯,書法的特質更趨明顯,線條一改早期刻繪的扭曲與變形,繁雜無序,以畫為主的形態。取而代之的是概括的直線用筆,抽象的孤度,結字的方正,有規律的章法。象形性已經不明顯,需要思考理解才能意會。這種抽象凝練,一眼看不穿的實質內含,硬朗筒潔的方塊造型,直中帶曲的孤度筆法,不正是雕塑造型的普遍規律嗎?所以,兩者之間均為造型藝術,具備相同的實質,只是宏觀微觀罷了,這是一種小中見大的美感,雕塑也如書法,一點成一字之規,一字乃終篇之準。
當文字刻于甲骨之上形成甲骨文后,甲骨的體積感與文字的裝飾點綴性自然融為了一體,兩者有機結合,我們欣賞文字內容的同時,甲骨的古樸質感同樣引人入勝,甲骨與甲骨文形成了一塊塊有體積有厚度的造型,我們是否可以把他看作一塊塊濃縮的龜甲獸骨雕塑呢,此雕塑材料為骨,內容為字,刻為手段,天人合一。這種以小見大的整體美感,正體現了雕塑的體積感、內容感、形式感。通觀當代的園林題刻,題刻的材料或木或石,你細觀其外造型,質樸粗礦中你是否感覺到有甲骨外造型影子呢?所以,甲骨文的文字與整體美感對當代以題刻為主的大眾雕塑有本質的影響。
隨著書體的演變,篆書逐漸向隸書過渡,隸書在東漢達到了頂峰,其字型較之篆書更加簡便,繪畫的特質減弱,字體的方正與筆畫的特征更加明顯,蠶頭燕尾的筆法更增添了隸書的典型風格,就隸書因特有的形體而呈現出來的風格對雕塑藝術的風格有影響。
《張遷碑》《曹全碑》是隸書的代表作品,卻又代表著隸書的兩種不同風格,這兩種風格也是人物雕塑常用的風格。《張遷碑》結體雄渾,厚重端莊,如青松傲立,挺撥舒展。每一個獨立的字就猶如一尊凝固的雕塑,恰似男士的陽剛與雄強,透射出一股竣美之氣。這種陽剛與竣美的風格在雕塑創作上經常使用,表現英勇無比的將軍戰士;表現可歌可泣的人民英雄;表現風資卓著的翩翩君子;表現超塵脫俗,瀟灑自然的風流才子。需要的就是這種傲然挺立,不拆不撓的竣美陽剛之氣。當這種書體風格的字謀篇布局形成通篇整體,恬似千軍萬馬傲然屹立,仿佛浮雕的戰斗場面,形成一幅幅鮮活的群體。而《曹全碑》線條清秀,開張流暢,飄逸多資,含蓄穩健,結體舒展,如飄飛的柳枝,意態醇美中見柔美,在動感中體現穩健。這種美對雕塑創作有啟迪,表現古典美女的起塵脫俗;表現江南風景的溫潤靈秀,表現薄霧輕飛的云山遠景,或是蜂蝶輕飛燕點晴空的瞬間畫面,都很好地融入了《曹全碑》結字風格的蠶頭雁尾。雕塑的立體感融入書法的意境美,更能體現雕塑的文化與風格。細看《曹全碑》書體的每一個單體字,似乎于統一形式中蘊藏著不同意趣的雕塑美感,每一個字都凝聚了雕塑的形式感。字的黑白布局,結構章法似乎與雕塑的虛實結合結構形體有某種不謀而合的驚人相似。
隸書是以獨特的筆法美和字的形體美取勝,而雕塑也一樣,如果單講表現手法表現技法如何獨特,如何熟練,而不與所雕物件整體美融合在一起,那獨特的手法與技法也無法言美,猶如機器零件,再美的零件不組合在一起它也只是零件不是機器。這種由無數局部美而接合成的整體美是書法與雕塑的共同特點。這種特點書法更多些,進而影響其它藝術,當然也包括雕塑藝術。
除了早期的篆隸書體對雕塑藝術有影響之外,后來形成的草書楷書行書風格對雕塑風格有啟迪作用。楷書的端莊厚重沉穩大氣;草書的豪放舒展,夸張奔放,大開大合;行書的行云流暢,氣韻生動,飄逸多姿都在藝術氣息上對雕塑藝術創作產生暗示作用。特別是顏真卿的楷書,王義之的行書,懷素的草書,猶如他們的代表作品《勤禮碑》《蘭亭序》《自序帖》一樣,用各自的風格影響著其它藝術,當然也包括雕塑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