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阿丹(鄭州大學,河南 鄭州 450001)
《歧路燈》的作者是河南的李綠園,成書大致與《儒林外史》和《紅樓夢》同時,是以正統儒士的立場反思當時青年子弟的教育問題。張國光在其論文中認為《歧路燈》是“被埋沒了二百多年的優秀古典小說”,呼吁“做父母的可以一讀”,“青年人可以一讀”,“治文學史的人,更必需讀它”。
譚紹聞的父親譚忠弼為人端方耿直,學問醇正,是一個正統儒士,對紹聞的教育極為重視,管教嚴格,終日與婁樸、宋隆吉同讀于碧草軒。一年時間,州縣取《五經》童生,婁樸和譚紹聞皆表現不凡。學院道:“這兩個童生,玉堂人物,繼此以往,將來都是閣部名臣。本院藻定,是定不差的。”聰明的資質,嚴謹的家教,賢良的師友,再以莊淑的慧娘為妻,譚紹聞的一生即使沒有什么大的成就,守住父業也是綽綽有余的。然而孝移為紹聞精心策劃的人生軌跡在孝移去世后,不可避免的走向了歧途。孝移深受儒家思想的影響,這里便體現了孟子的“易子而教”的思想。《孟子·離婁上》載:“公孫丑曰:‘君子之不教子,何也?’孟子曰:‘勢不行也。教者必以正。以正不行,繼之以怒……。”孝移除了在生活中言傳身教,努力為紹聞做一個好的榜樣之外,又費盡心力請得品行學問俱佳的好友婁潛齋做紹聞的老師。
孝移對紹聞的管束是極為嚴格的,從丹徒修宗譜歸來,知道紹聞在外玩耍,“一時怒從心起,站起來,照端福頭上便是一掌”。三月三日,王氏欲讓兩個孩子去會上走走,孝移也不準。作者借王氏和婁潛齋之口對孝移過于嚴格的管束表示了否定。王氏說:“你再休要把一個孩子,只想鎖在箱子里,有一點縫絲兒,還用紙條糊一糊”。對孩子的教育要嚴密與松弛結合,一味地把孩子同外界隔離起來,反而會激發孩子對外界的好奇和向往。孝移去世之后,由于紹聞缺乏社會交往經驗和是非判斷能力,很快的就走上了歧途,與此相反,早早就開始幫助父親做生意的王隆吉在與人的交往中養成了精明的性格,愛玩卻又不忘正業,交友而又自覺遠離各種誘惑。
孝移去世后,王氏便在紹聞的教育過程中至為重要。但王氏卻是一個糊涂的女人家,對紹聞只知道一味的遷就和溺愛。紹聞在賭場欠下許多賭債,自覺羞愧難當,上吊求死,被救下之后,王氏心疼的說道:“你就是略弄一弄,誰嗔你來?輸得也有限,再休這樣兒嚇我。”王氏對紹聞之溺愛,可見一斑。在王氏的縱容下,紹聞酗酒、賭博、聽戲、嫖妓,養戲子、謀葬父、欲遷塋、開賭場、燒丹灶,鑄私錢、打抽豐、鬻墳樹、賣家產,直至走投無路方才真正改過。作者通過王氏的教訓告訴我們溺愛會產生怎樣的后果,“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對孩子真正的愛是為他的前途考慮,而不是一味的護短,嬌慣和縱容。
除了母親的溺愛之外,正是譚紹聞結交的一群損友把他一步步的推向深淵。起先是盛希僑,紹聞的墮落是從與他的接觸開始的。他教會紹聞看戲賭博酗酒,也是和他一塊看戲的時候,紹聞結識了引誘他一步步走入歧途的夏逢若,致使紹聞欠下大量賭債。一旦紹聞立志要改過,便處心積慮的以女色誘之。作者通過紹聞在損友的引誘下誤入歧途,又在損友的糾纏下脫身不得的教訓告訴我們,“子弟寧可不讀書,不可一日近匪人”。紹聞最后的改過,也是在族親譚紹衣,忠仆王中,岳父孔耘軒、父執程嵩淑、婁潛齋等“正人”的幫助下才得以脫身的。“親近正人”是青年子弟擇友所需要遵循的標準。
李綠園寫了兩位老師作為反面形象。一個是“沐猴而冠”的侯冠玉,他每日看戲、賭博,到學里,十遭還撞不著一遭。他為紹聞做了一個很不好的榜樣,對紹聞的誤入歧途也負有很大的責任。另一個是惠人也,惠人也深受程朱理學的桎梏,每天講些正心誠意的話頭,卻迂腐呆板,沒有真正的學識,直把紹聞講的“像一個寸蝦入了大海,緊緊泅了七八年,還不曾傍著海邊兒”。讓紹聞讀書的興致全無,不久就又動搖了自己改過的志向。這兩個老師,一個無師德,一個無師才,免不了要誤人子弟,一個從品行上把紹聞帶入歧途,一個從學識上誤了紹聞。因此,為人師表,應該師德與師才具備,不僅要在為人處世上給學生以潛移默化的正面熏陶,也要以真正的學識和正確的方法去引導學生。
明清時期以八股取士,八股文寫作要求很高,但由于形式上的死板又使得它有章可循。因此不少急功近利之人便一味地背誦模仿范文,而不在原典上面下功夫。侯冠玉就是這種假知識分子在作品中的反映。他對紹聞說:“你只把我新購這兩部時文,千遍熟讀,學套,不愁不得功名”。當得知侯冠玉不講《四書》《五經》,而專讓紹聞背誦時文,不禁痛呼“殺吾子矣”。可以看出作者對這種不學真知識,專逞假本領的假知識分子的痛恨和厭惡。書讀得好自然有會為我們帶來好處,但讀書的時候若只懷著功利之心是切不可取的。教育的根本目的是培養獨立健康的人格而不是制造賺錢的工具。
譚紹聞是紅著臉涉入歧途的,畢竟是有根袛的人家,受過父親嚴格的教育,因此每次在賭場輸錢或惹上官司之后,也頗為后悔,一心要改志。本書一共寫了紹聞的五次改志。前四次改志,都以失敗告終,一方面也是夏逢若等人的貪婪無恥,死纏爛打的要拉紹聞下水,另一方面是由于他性格的原因,面慈心軟,毫無主見,很容易就動搖了自己的志向。紹聞改志的曲折歷程告訴我們,青年人要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堅定自己的理想志向不要被外界誘惑所動搖。
譚紹聞的“浪子回頭”,有很多方面的偶然因素,一是他受過父親良好的家教,學了些儒家的仁義禮智,資質敦厚,本性善良。二是父執、王中等人的教誨和幫助。三是族親譚紹衣的提拔。四是走投無路,不得不走正道。把貧苦煎熬也受夠了,別無他法才漸漸明白過來,落得個“誠則明矣”。但這并不意味著所有步入歧途的子弟都能夠回頭是岸,更多的人則像張繩祖那樣知是迷途卻難以回頭。是以子弟不可不謹慎。
《歧路燈》從青年自身、父母、親友、師長等角度傳達了作者的教育觀念,探討了教育過程的復雜性與長期性。作為中國第一部以教育為題材的古典長篇小說,李綠園所傳達的教育思想具有跨時代的意義,在今天仍值得我們思考和借鑒。尤其是其提出的八字小學“用心讀書,親近正人”,在任何時候都是青年子弟應該謹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