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后（組詩）

吉慶

中山路

一排裝飾燈假扮的樹，站在路邊，

每只細長的燈泡，都假裝自己就是片葉子，

綠的，藍的，紫的，還有金黃色的。

晚上從這里經過的時候，我總能看見它們，

安靜地站著，和藹，謙遜，熠熠生光，

就像我們自己渴望展現出來的樣子。

而那些真實的樹，光禿禿的，扭曲，丑陋，

總是被置于黑暗中，被我們有意忽略。

2017.2.27

西大直街

雪像灰塵一樣，緩緩落下的那天，

我坐在公交車里經過西大直街。

黃昏中，我看見那些移民時代的沙俄老房子

朦朦朧朧地出現在街道對面的一側，搖動

著，

像碼頭上巨大的輪船。被雪覆蓋的尖尖的屋頂

變成了白帆，已經張開，被風吹得鼓脹起來。

接著，我看見那些死去的人重新出現，

站上了甲板，應著送行人的呼喊聲，

他們羞澀地擺手，微笑點頭，仿佛要呈現出

一次令我們都能感到滿意的告別。

2017.2.27

一 月

行駛在出城的公路上，

道路灰暗而空蕩，

窗外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色，

方正低矮的樓群，狹長的綠化帶，

以及一棵棵等距排列負雪的松樹。

出神的時候，我們已經經過了它們，

倉促得像是經過了一個又一個

決定著未來是否會留有遺憾的選擇。

2016.1.3

在午后

整整一個下午，柔和的陽光

斜照在對面臨街樓房的墻面上。

坐在花壇一片不規則的陰影中

我看著街道另一側

正對著我的商鋪門上的舊招牌，

養老院的藍色指示標記，

以及幾株成排的老樹，樹枝光禿向上，

但似乎已經停止了生長。

它們安靜地站著，像我

或所有人一樣，

在漫長寒冷的冬天中，學會了沉默。

2015.3.20

夏 夜

距離幾步遠，我看著這株楊樹。

新鮮的葉瓣，在路燈的打磨下

變成閃閃的黃金，像六月菊，

從泥土般的夜空中生長出來。

我仰頭望著它們，像是從遙遠的

地下深處，沒有任何寒冷或不安，

我想從這一刻開始，恐懼和憂慮，

都會像雨，溶解在黑夜般的土地里。

2015.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