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去呢,還是去呢,還是去呢?”這是郭德綱相聲里的一句話,現在被人們拿來當常用語了。它的意思是:你是去呢,還是不去呢?還是去不去兩可呢?您看同一個詞用不同語氣說,表達出的意思完全不一樣。
在北京話里,用什么腔調和語氣說出來的詞兒,絕對不一樣,所以,北京話是強調語氣的。用什么語氣說話,直接影響字詞的語言效果。
有些人以為北京人說話大嗓門,京腔兒就是高聲大嗓,這是從一些影視劇,如《駱駝祥子》里的虎妞、蔡明的小品“毒舌婦”等形象得到的印象,是一種誤解。
其實,老北京人說話的語氣是非常舒緩、委婉、輕柔的,尤其是女性,那時講究說話要像燕語鶯聲一般柔聲細語。當然,大家閨秀跟小家碧玉不一樣;有文化的新女性跟胡同里的潑婦也不一樣。不過,老北京人信奉一條,說話高音大嗓,野調無腔,是下等人的標志,沒人看得起。


我跟老舍先生的夫人胡系契 青及子女很熟。在胡契系青生前,我多次到這個小院,跟老人家聊天。當時她已經八十多了,但精神矍鑠,每天寫字畫畫兒。老人告訴我,她每天堅持做80個蹲起動作,這比走路還鍛煉身體。

插圖李濱聲

《北京話》作者劉一達
胡老的祖上是滿族正紅旗,正經是老宅門的大家閨秀。她畢業于北師大國文系,老北京像她這樣有高學歷的女子,可謂鳳毛麟角。后來,她又拜齊白石為師學畫,是中國畫院的美術師。老宅門、高學歷、加上自身的藝術修養,使她的氣質與眾不同,但這種氣質是內在的,從外表看,她并不光鮮靚麗,但在嫻靜之中透出幾分文氣和淑雅。她說話的語氣是輕柔綿長的,給我的感覺似乎說話不出大氣兒,音調要比常人低兩級。那聲音好像溫馨的晨風帶著爽意,在你的心頭輕輕地掠過,又如綿綿細雨灑落在芭蕉葉上飄逸的氤氳,讓你感覺那么愜意,又浮想聯翩。
“您從小就用這種語氣說話嗎?”我冒昧地問胡老。
“嗯,我們在旗人家規矩大,女孩子哪敢揚聲說話?”看來這種說話的語氣,是從小修煉出來的。
那會兒,老人還和幾個孩子住在一起,平時,孩子們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院里空蕩蕩的,老人希望我常去跟她聊天。

您看老北京人多幽默,寫情書“約法三章”,要人家姑娘結婚準備跟他吃窩頭。結婚第二天,又說別理我。這事兒要是擱到現在,十個姑娘得跑九個,剩下的那個還沒反應過來呢。
“您真按‘約法三章’說的辦了?”我問胡老。
“他這不是跟我逗呢嗎。”她撲哧掩嘴笑了。

我打電話向老人家祝賀。她微微一笑說“:人家是照顧我這老年人的情緒。”依然是那和風細雨般的語氣,我感覺到一種輕柔的暖意滑過心頭。這種說話的語氣實在太有磁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