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刀

歷史上,伴隨每次社會大變革,都有一次學術大討論發生。比如春秋戰國時期的諸子百家爭鳴,比如歐洲第一次工業革命之后的啟蒙運動,比如民國時期的學術大家輩出……
這些學術繁榮的價值,就是經過大討論達到思想解放和統一,進而將新生產力下的生產關系沖突重新梳理,使社會進入一個新的和諧繁榮期。
當下的鄉村振興,事實上也是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我們重塑生產關系的過程。因此,當下的學術大討論。也是十分積極的價值。
但是,如果仔細分析,我們會發現,當下的學術繁榮,有別于以往所有的討論,它不像是一場學術活動,而更像是一場瞎子摸象的自說自話。
因為,以往所有的學術討論,都有一個客觀統一的基礎,我們討論的背景和“標的”是一致的。但鄉村振興的討論,我們卻面臨著鄉村發展狀況嚴重不均衡的局面。比如,中西部還有北部很多地區,農村空心化問題突出,我們調研中發現很多農村,十戶里面九戶無人居住,甚至一個鎮上只有兩三家開業的商店,其余全部廢棄。
但到了東南部地區,很多鄉村富庶美麗得讓城里人垂涎三尺,他們寧愿住在鄉下,每天開車到城里上班。
那么在這種背景下,有些專家提出鄉村振興要“人進城、錢進村”,以此提高農村資源的利用效率;有的專家提出一定要打造有人居住的鄉村;有的專家提出要提升土地流轉率,有的專家提出要防止土地過度流轉……
這些觀點哪個對,哪個錯?根本無從辨別,或者說,都對,也都不對。某個觀點可能放到中西部是錯的,放到東部就是對的。即便是一個省,放到某些平原鄉村是對的,放到山區就是錯的。
大凡學術爭論一旦脫離了研究背景統一,其結果注定了失效的。但我們目前鄉村振興的大背景恰恰就是如此,就像十九大報告中描述那樣:當下的社會主要矛盾主要就是“不平衡不充分”。那么我們基于不平衡狀態的前提,進行的單一學術討論,無疑就是瞎子摸象。有人摸到了象腿,有人摸到了象尾,他們所研究的觀點,都言之鑿鑿,但也謬之千里。
風口模式、能人模式下,所謂案例又有多少參考價值?學術討論要基于經濟階段。案例學習更是要基于更多前提。平心而論,現在國內出現了非常多的優秀案例。但是如果仔細去深入了解。發現這些案例絕大多數只能是孤例,根本無法去模仿,甚至能學習的地方也十分有限。
因為這些案例總結起來,壓根不是所謂媒體和專家總結的資源依托模式、資金主導模式等等,而更像是“風口模式”和“能人模式”。比如莊主學院第五期在袁家村舉行,在和村干部交流時,有學員問:你們的建設用地問題怎么解決?你們美食街蓋這么密,消防怎么通過?村干部回答說:我們村以前有很多廢棄工廠所以我們不牽涉到建設用地問題。消防問題,當初我們建時候,上面還沒有這個說法。
——提問者啞口無言。
和“風口模式”并列的是“能人模式”。這個比較容易理解。農村獨特的文化屬性,造就了在這個區域上,“能人”模式要比其他邏輯更有效率。現在幾乎所有的鄉村旅游案例,都有一個鮮明的人物符號。比如中郝峪村的趙勝建等。
事實證明,同樣的區位、同樣的資源、同樣的模式,哪怕加大十倍的資金量,離開了這些“能人”,這些鄉村模式統統不成立。如果你不相信這一點,只能說明你不了解中國鄉村。
為什么會出現“風口”、“能人”強于各種資源的局面?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雖然鄉村振興戰略被提到一個相當高度,但不得不承認,我們還有很多配套的土地政策、金融政策、建設政策等等支撐有待一步一步完善。沒有這些政策配套,很多創新性模式都要去摸著石頭過河,甚至冒險打擦邊球。這也就注定了,我們的鄉村振興。很難有一個能夠去20%以上復制的模式。所以也就不難理解,為何那么多模仿袁家村,模仿莫干山的地方會死傷一片?為何很多大資本進軍鄉村會鎩羽而歸?
由此。我們再聯想到很多牛逼規劃公司給鄉村做的規劃。不管你的村是西北大漠、東北雪鄉。還是沿海漁村、中原腹地、西南邊陲。也不管你是十幾戶的小自然村,還是幾百戶的大村,動輒收費上百萬的方案幾乎在項目要素上是一模一樣的……后果不寒而栗。
有學者說,學歷史是為了不去重復歷史。同樣,我們復盤鄉村發展史,也會發現,幾乎所有的典型案例出現,幾乎沒有是“第二個×××”,而全是一個獨立的模式存在。
那么,我們既想打造現象級案例,有極力想去“3D打印”般復制旁人,這本身就是一個悖論存在。所以,鄉村振興的道路,注定是創新的,是孤獨的,是第一性的。與其天天拿著相機天天研究別人,不如擦亮慧眼,發現與眾不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