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X”與“為X起見”結構對比研究

馬慶

摘 要：現代漢語中能夠表達目的的方式有很多，既可以通過一些特定的連詞，如“來”“以便”等，又可以通過一些固定的結構，如“為X起見”和“為了X”。其中“為X起見”和“為了X”兩種結構通常被看作表目的的特定標記。雖然這兩種結構都可以表示目的，并且具有很高的相似性，但它們在構成成分、句中的分布、語義以及適用句式方面都有一定的區別。

關鍵詞：“為X起見” “為了X” 構成成分 句中的分布 語義 適用句式

一、引言

在現代漢語中，“為X起見”和“為了X”是兩種極其相似且常用的目的表達結構，但針對兩種表達方式的研究成果還比較有限。關于“為了X”結構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自五十年代起一些學者對該結構性質和功能的討論，而對于“為X起見”結構的研究則集中在對句法語義的分析。加之一些工具書對兩結構的解釋存在模棱兩可的現象，如《倒序現代漢語詞典》（1987年版）中對“為X起見”的解釋以及《現代漢語詞典》第6版版中對“為了X”的解釋都為“表示為達到某種目的”。顯然，這種異構同義現象增加了漢語學習者習得這兩種結構的難度。例如：

（1）為學習漢語起見，我來到中國。

（2）我學習唱歌不是為賺錢起見。

（3）為不遲到起見，你應該早點出門。

（4）為了免丟三落四，我把要買的東西記在了紙上。

以上幾個句子雖然能夠傳達出說話者想要表達的語義，但是由于說話者對“為X起見”和“為了X”兩種結構掌握得不充分，所以出現了使用上的混亂。

王鳳蘭（2007）認為，“為X起見”不能單純表示實施或實現某種動作行為的目的，它所需表達的目的是使某人、某種抽象事物或某種動作處于動作發出者所希望達到的正面的、良好的狀態中。李計偉（2014）認為，在“為+X+起見”結構中，X具有雙重性質，既是“起見”的起點、立足點，又是目的介詞“為”的對象，這使得“為+X+起見”有別于“為了+X”小句。兩位學者的觀點有很大的參考價值，但筆者認為僅就文中提到的方面進行對比過于單薄，不足以讓漢語學習者進行有效的區分。鑒于此，筆者將在兩位學者的研究基礎上，從內部構成成分、句中分布、語義以及適用句式等幾個方面對“為X起見”和“為了X”兩種結構進行對比分析，以期對教學實踐提供一定的參考價值。

二、“為了X”與“為X起見”兩個結構內部構成成分分析

為了對兩結構進行對比分析，筆者檢索了北京大學CCL語料庫檢索系統（網絡版）并以現代漢語部分為基礎，共檢索到“為X起見”的語料1093條，“為了X”的語料131424條。

（一）“為X起見”結構中X的分析

在檢索到的1093條中包含“為了X起見”514條以及“為著X起見”10條。由于這兩種結構與“為X起見”結構有高度的相似性，因此我們不將它們與“為X起見”進行區分。在對檢索到的語料進行分析之后，我們初步確定了“為X起見”結構中X的成分。

1.形容詞成分

通過對已知語料進行逐條分析，初步得出可用于“為X起見”結構的形容詞。如：

方便、簡便、公平、安全、簡單、慎重、清楚、醒目、謹慎、穩妥、節省、保險、準確、周全、完備、確鑿、精確、和睦、小心、簡潔、簡明、審慎等。

這類形容詞大都是雙音節且表示一種積極的意義，能使句中提到的動作處一種良好的狀態。此外，X還可以是一些形容性短語。如：

公正合理、易于明了、準確與慎重、和談方便、財政收支以及征收手續之方便等。例如：

（5）為簡單起見，只就區別倆討論。

（6）為穩妥起見，市里決定先搞試點，取得經驗之后再全面推廣。

（7）在局勢尚未明朗、而且我們的部署尚未完全就緒以前，為了謹慎起見，我們認為還是把我們的航運繞道好望角為妙。

在筆者檢索的語料中沒有發現X為單音節形容詞的例子。

2.名詞性成分

筆者發現能夠進該結構的名詞性成分以名詞性短語為主，如：“一時救弊、職工的各種利益、公司信譽、愚蠢的人”等；光桿名詞比較少，主要有“面子、大局、生存、利益、榮譽、效果、事業”等。例如：

（8）溥儀無計可施，只得不再堅持“不許離異”一條，但提出為溥的身份[起見]，不許起訴，不許登報申明。

（9）為了您的利益起見，我想勸您快點安裝新閥。

（10）我在譯本中為了效果起見，已試著把其中一首詩改譯為行詩。

（11）為了禮貌起見，我們就躲藏在你們要經過的樹叢中去偷偷地看。

在我們檢索的語料中同樣沒有發現X為單音節名詞的例子。

3.動詞性成分

“為X起見”結構中的動詞性成分，動詞短語比較普遍，如“方便講述、維持集體安全、忠誠擁護新皇帝、達到此項目的、陷害我們、禮拜方便”等。如：

（12）為了區別這兩個概念起見，不妨把“道家”的“道”加引號，“易傳”的“道”則不加。

（13）為維持集體安全起見，應決不猶豫，以吾人主權之一部分，貢獻于新的國際機構。

（14）由于城隍神是一位冥神，民間為了禮拜方便起見，往往把閻王殿也合在城隍廟里。

在這一點上我們與王鳳蘭（2007）觀點一致，但王鳳蘭（2007）中指出的光桿動詞不能進入該結構的觀點筆者持有不同意見。通過對語料進行分析，筆者發現一些光桿動詞也是可以進入該結構的，只不過這些光桿動詞一定要表達一個完整的語義或能表達某種結果。如：

（15）為區別起見，以后的“內人黨”常常稱作“新內人黨”。

（16）家里雖有電話，但為保密起見，我遵紀沒有打。

（17）有關部門嚴正申明，“電鍍二廠”不得再開工生產，為防范起見，執法部門還把廠房的們用磚頭封死了。

（18）葛蕾斯為了謀生起見，只好再讀了一個圖書館學碩士學位，到一個大學的圖書館任職。

上述例句中分別用了光桿動詞“區別”“保密”“防范”“謀生”。可見，一些光桿動詞在滿足特定條件的前提下是可以進入該結構的。這樣的光桿動詞比較少，除了上面列舉的之外，還有：

說明、參考、統一、簡化、節省、節約、保護、自衛、補救、防偽、彌補、避嫌、發財、反擊、比較、論證、報復、備忘、支持、報仇等。

4.小句

這里所指的小句主要是“使”字句。如：

（19）為使法幣對外匯價按照目前價格穩定起見，應由中央、中國、交通三銀行無限制買賣外匯。

（20）我為了使他更加明白起見，還引用了許多科學上的證明，分條逐項地解釋給他聽。

（21）但為了使我目前的方法每一部分都得到充實起見，在這里還要把這問題簡短地提一提。

總的來說：“為X起見”結構中X主要是形容詞性成分、名詞性成分、動詞性成分以及“使”字句，并且這些成分大都為肯定形式，否定形式非常少（在我們研究的語料中僅發現了三例否定形式）。當X為否定形式時，否定詞后面的詞多表達消極意義。如：

（22）為了不浪費起見，臨摹時先以玻璃依原形勾畫出初稿。

（23）為不打斷正文起見，我們把它放在這里敘述。

（24）因此，為了不露痕跡起見，他就脫下自己身上濕漉漉的衣服，把它擰干，包好，小心翼翼地放進手提箱。

（二）“為了X”中X的分析

由于“為了X”的語料數量過于龐大，筆者按照10%的比例用SPSS隨機抽取了13020條語料，經過初步分析得出了“為了X”中X的成分。

1.形容詞性成分

當“為了X”結構中的X為形容詞性成分時，其數量與“為X起見”結構中的形容詞性成分相差很多，僅占全部語料的0.28%。并且這些形容詞性成分大部分為詞，只有極少部分的短語。例如：

（25）有時候為了方便，我們也會引進一些統計的方法，比如處理大量的空氣分子運動時，但那是完全不同的一個問題。

（26）18日凌晨2時，尤羅夫斯基到沙皇一家的住所說：“城里有情況，為了安全，請你們到樓下去。”

（27）立法是為了執行的，不是為了好看。

（28）為了簡潔方便，經常采用向量與矩陣來研究一階微分方程組。

2.名詞性成分

能進入該結構的名詞性成分很少，大部分為名詞性短語，單音節和雙音節名詞很少。如：

（29）“新單位也是一所中學，我并不是要離開教育戰線，不是為了待遇和工資”王副校長急忙辯解地說。

（30）從管理的定義中，可以看到管理與組織分不開，而組織又是人們為了某一個目的，遵循共同的準則而形成的團體。

（31）運動固然是為了國家，我不反對這一點。

（32）為了愛，我們什么都不要考慮，什么都不要計較。

3.動詞性成分

該結構中動詞性成分比較常見，以動賓詞組為主，此外還有一小部分的光桿動詞。如：

（33）為了保證社會對教育的要求能夠順利地實現，教育必須從年輕一代身心發展的實際出發，符合他們身心發展的規律。

（34）為了迎接21世紀的挑戰，世界各國都緊鑼密鼓地籌劃教育事業發展的大計。

（35）為了節約成本，格林一上任，就立刻推出一整套大膽的節約計劃。

（36）為了保密，通常以數字、字母、單詞等代替真實的通信內容

（37）比如，有一種邏輯正在流行起來：只要為了建設，向農民伸手有理。

4.小句

除了“使”字句可以進入該結構外，“讓”字句和“把”字句也可以進入。

（38）為了使古人經常晦澀、笨拙甚至混亂的思想而將其譯成現代語言，盡管澄清了它卻也同時“歪曲”了它。

（39）1990年秋末的一天，一位民事案件當事人[為了]使官司勝訴，送給鄭世堂200元錢，被拒絕后，又買了幾條名貴香煙

（40）此外，為了讓每個員工最大限度地發揮身體和精神的能力以達到標準，企業還要因人而異地給他們安排適當的職務，規定責任的權限。

（41）為了讓自己生產的鞋早日打入國際市場，吳培龍一頭扎進了鞋的王國，設計圖紙，鉆研工藝，廢寢忘食，如醉如癡。

（42）為了把轉業干部安置使用好，該省堅持把宣傳教育放在首位，積極宣傳轉業干部的先進事跡，使全省廣大干部群眾充分認識轉業干部在經濟建設中的重要作用。

（43）為了把黨中央、全國人大常委會、國務院、全國政協和中央軍委對新疆各族軍民的關懷送到基層，中央代表團分為4個分團，分別進行為期6天的慰問活動。

5.代詞

與“為X起見”結構不同的是，“為了X”中的x除了可以指以上四種成分外還可以指代詞，如“什么、自己”等。如：

（44）你回來得也太快了；這到底是為了什么呀？

（45）減肥，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自己。

（46）到家后，開始向女兒喊叫以往重復了無數次的話：“難道我的辛苦是為了自己，攢錢還不是為了你們，在錢的問題上我可從沒難為過你，難道你還不滿意嗎？”

由此可見，形容詞、動詞、名詞和小句都可進入兩個結構中，不過在具體選詞方面存在一些差異。此外，與“為X起見”結構中X不同的是，“為了X”中的X還可以由代詞充當。

三、“為了X”與“為X起見”兩種結構在句子中的分布

（一）“為了X”在句中的分布

“為了X”在句中有三種分布情況，即主語前、主語后和句末。

1.主語前

“為了X”可以放在主語的前面，并用逗號與主語隔開，作整個句子的狀語即構成“為了XX，……”的結構。如：

（47）為了形象地說明問題，我們不妨把36億年縮成一年。

（48）為了保障票據交易安全，我國票據法采取嚴厲態度。

（49）為了不影響小生的家庭生活，楊柱子多次上街撿垃圾，以維持生活。

2.主語后

“為了X”可以放在主語的后面，沒有停頓，即構成“Sp為了XX，……”的結構。如：

（50）在廣大農村及一些經濟欠發達的地區，許多家庭為了付彩禮而債臺高筑，負擔較重。

（51）國家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可以依照法律規定對土地實行征收或征用并給予補償。

3.句末

“為了X”還可以放在句末，即構成“Sp是為了XX”的結構。如：

（52）我們知道，羅素的這種做法主要是為了講科學知識，數學知識。

（53）諸子思想的出現就是為了對付這個問題。

（54）發揮工會作用是為了平衡勞資雙方的力量，形成勞資雙方的制衡機制。

（二）“為X起見”結構在句中的分布

“為X起見”結構在句中主要有兩種分布情況，即主語前和主語后。

1.主語前

“為X起見”結構可以用在主語前，有停頓，即構成“為X起見，Sp……”的結構。如：

（55）為簡明起見，本書將生物風化分別包括在物理風化和化學風化兩大類中。

（56）為方便起見，實際人們常常以東經160?和西經20?為東西半球的分界線。

2.主語后

“為X起見”結構少數情況下可用于主語后，無停頓，即構成“XX為X起見，……”的結構。

（57）中央為避免戰禍，保全國脈起見，不惜忍辱負重，保持和平。

（58）天王為聯絡翼王起見，下令殺北王，但翼王以后還是獨樹一幟。

在我們搜集的語料中未發現為X起見”結構用于句末的例子。

通過對兩個結構在句中的分布進行對比分析，我們可以看出“為了X”的位置比“為x起見”位置更加靈活。

四、“為X起見”與“為了X”結構的語義分析

（一）“為了X”結構的語義分析

1.“為了X”結構最常見的語義是表示動作、行為的目的。如：

（59）資本家為了在競爭中獲取更多的利潤，要求進一步改進生產技術。

（60）程序教學必須按小步子循序前進，進度快慢由學生自己掌握。為了不使步子發生錯亂，通常要用程序設計器進行提示。

2.“為了X”結構還可以表示動作、行為的原因。不過隨著語言的發展變化，表示原因的這個語義在逐漸弱化。如：

（61）蔣介石元帥二子蔣緯國少尉，是國民黨元老戴傳賢的兒子，以后[為了]某個原因過繼給蔣公。

（62）他跟身邊的將士說：“我聽說良將不會[為了]怕死而逃命，烈士不會[為了]活命而失節。

（二）“為X起見”結構的語義分析

“為X起見”與“為了X”一樣，可以表示動作、行為的目的，不過與“為了X”結構不同的是它所指的目的更加側重表示某人、某物或者某種抽象概念向好的方面發展。同時，根據目的的不同，可以分為求得性目的和求免性目的，這一點我們與鄧雅（2016）觀點類似。

1.求得性目的

這里所謂的“求得”不僅指獲得某種具體的東西，還指某事在某種基礎上的程度不斷加深，這一類的詞主要有：

慎重、謹慎、簡便、簡化、簡潔、保險等，如：

（63）王回答說，第一批女學員尚未結業，但聘戶已定，[為]公司信譽[起見]，不能中途變卦，敬請假以時日容待二期學員修成正果云云。

（64）他說在他想讀本書時，先順序讀，后依次倒讀一遍，發現為讀者節省時間起見，完全可以從末章開始閱讀。

（65）他左手畸形，端不穩相機，剛開始學照相技術又欠缺，[為]了保險[起見]，他往往用不同的光圈給游客多拍幾張。

（66）為簡便起見，姑舉二例。

2.求免性目的

這里所謂的“求免”是指避免不好的事情發生，從而得到好的結果。這一類詞主要有：

避免、避嫌、免除、防范、預防等。如：

（67）姑母雖然同情他，但是姑母不能夠，而且也不打算給他幫忙，同時為了避嫌起見，姑母還勸他不要常常來看琴。

（68）1943年9月30日，園藝試驗場接到偽實業總署下達的處置獅豹的訓令，稱：查該場動物園內所飼養之獅豹計有十數余只，近聞患病者甚多，為免除傳染起見，應即一律處置。

（69）為了避免混淆起見，我們假定靠近導線的磁極是正的。

五、“為X起見”與“為了”適用句式分析

通過對已知語料的分析，筆者發現兩個結構所適用的句式有所不同。

（一）“為了X”可用于肯定句、疑問句和否定句中

（70）他為了對被加熱物體的光譜作出解釋發展了一種數學技巧。

（71）在進行課堂教學時，不能為了改變教學手段而刻意追求多媒體課件的運用。

（72）為了渡過難關，你做了哪些事情或安排？

（二）“為X起見”結構常用于肯定句，很少用于疑問句和否定句

在所有的語料中僅檢索到了1條用于否定句式和8條用于疑問句式的例子。如：

（73）然不為徒來一趟起見，我懷里也揣了許多蹩腳的現代物什和那一點圣人賜予的潮濕氣息歸來。

（74）不過，為了安全起見，請問我該回哪個家？

（75）你能在與丈夫意見相左時，為和睦起見而容讓嗎？

（76）《章程》還進一步說明：“是會之設，專為振興中華，維護國體起見。”

（77）茲為能明白易曉，以便于讀者取證起見，分別略述于后。

（78）茲為加深讀者的信心起見，再舉一則便捷輕快的直指禪法如下，以示余言不謬。

六、結語

通過上述分析，筆者認為對“為X起見”與“為了X”兩結構在構成成分、在句中的分布、語義以及適用句式方面具有顯著性區別，將兩結構進行對比分析對教學實踐具有很大的指導意義。除此之外，筆者認為兩種結構在適用語體上也存在差別，這有待于進一步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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