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綠與薄荷綠

◎ 王太生

翠綠與薄荷綠是兩種綠，就像鮮甜與津甜是兩種甜。

翠綠，墨綠里兌一點水，江山闊了；淡綠中加一點綠，河流緊致了，是讓人視覺和心里都舒服的顏色。

薄荷綠是一種搖擺于綠色和藍色之間的顏色，增一分綠肥，減一分綠瘦，不增不減，剛剛好，涼涼爽爽，有薄荷的氣息。

滴翠這個詞，動賓結構，充滿動感——翠翠的綠落下來，一滴、二滴，得用手去掬。

我認為《紅樓夢》中的妙玉是翠綠的。妙玉身上有著從容自若、不卑不亢的氣質，而且她美麗聰穎、心性高潔。《邊城》中的翠翠也是翠綠的。翠翠明慧溫柔，是湘西山水孕育出來的一個精靈，天真活潑，眉清目秀，帶幾分矜持、幾分嬌氣。而《浮生六記》中被林語堂認為中國男人都喜歡的蕓娘是薄荷綠的，她的神態中帶有天然植物的清香和雅韻。

談起翠綠，我會想到一些詞：草、茶、纖竹、樹葉、青豆、青團……還想到一些菜，青椒炒蛋、炒茼蒿、鹽水煮毛豆……

在我住的小城中，清晨的早茶店有翡翠燒賣，燒賣里的餡是剁碎的菜泥，皮薄餡綠，色如翡翠，入口糯甜。從前有家老字號叫“翠綠飯店”，賣三丁包、加蟹包、五味干絲、餛飩和魚湯面。那時候，我一度迷惑：餐館怎么會起這樣一個名字？后來一揣摩，發現是為了說明他們的食材和原料都是新鮮的。

有些書是翠綠的，像《閑情偶寄》《山家清供》；有些書是薄荷綠的，如《養小錄》。這些文字會帶來感官和視覺上的美感，讓心情帶上主觀色彩，盡想到自己喜歡的顏色。

薄荷綠也讓人想到一些物象，比如山中水潭、女子的長裙與旗袍的顏色……薄荷綠天生通透，給人冰冰涼涼的感覺。

柳宗元在《小石潭記》中說：“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小石潭的風景真不錯，翠綠的藤蔓遮掩纏繞，搖動下垂，參差不齊，隨風飄拂，一汪潭水呈薄荷綠。李白與汪倫拱手道別的桃花潭，潭水深碧，翠巒倒映，薄荷綠成了依依惜別的底色。

我去過或走過的地方，好多景物在記憶中變得依稀，有些我都快想不起來了，只記得一些翠綠或薄荷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