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 鄉

重重疊疊的山巒環抱著一個小小的村莊，彎彎曲曲的小河從我家門前流過，披著滿身新綠的垂柳像少女美麗的秀發，輕拂著水面上的微波。

故鄉，有如一個溫柔多情的少女；故鄉，好似一個勇敢慷慨的兒郎。故鄉有清朗的明月、閃爍的繁星，有四時不謝的鮮花，有清脆婉轉的鳥聲。她似一幅畫，又像一首詩；她是我心上的永久戀人，我時時刻刻不能忘。讓時光倒流四十六年吧！那時我正十一歲。

一群啁啾的麻雀把我從好夢中喚醒，用小手揉揉惺忪的眼睛，披上棉衣，直向花園奔去。“你來得正好，昨晚下了小雨，地上的泥土很松，快來替我拔草吧！”父親彎著腰，微笑地對我說。“爸爸，小草上的露水亮晶晶的，像美麗的珍珠，不要拔掉，留著欣賞吧！”我張開嘴，吞飲竹葉上的露珠，是那么清涼，那么甘甜。“孩子，草與花是不能同時存在的，它會妨礙花的生長，更會奪去花的營養，快來幫忙。”我望著父親微微一笑，又去追趕采花蜜的蝴蝶去了。

一年之中，我最愛的是秋天了！

后面山上的楓葉，醉得像一片燦爛的晚霞。園子里的芙蓉花單瓣、復瓣、大紅、粉紅，開得含笑盈盈，嬌艷美麗。柚子累累地垂在枝頭，伸手可摘。園子外面是一片黃澄澄的稻田，農人們開始收割了，到處洋溢著快樂的歌聲。這時，我最愛和村童們跑上那高高的山頭，撿苦珠、采香菌。拾起紅葉，用細藤綴成花環掛在頸項，或者像皇冠似的戴在頭上，洋洋得意，來個自我陶醉。晚上更美了！我和一群年齡相仿的小姑娘在院子里紡紗，夜涼如水，秋蟲唧唧。為了安慰寂寞可憐的牛郎織女，我們的紡機奏出悠揚的音樂。

在我的記憶里，故鄉的雪景并不亞于北平，遠山近林一片白雪，天也顯得特別亮了。最美的是我家花園里的蠟梅和紅梅，越在大雪紛飛的時候，開得越絢爛美麗。還有那從堅硬的土里掙扎著探出頭來的冬筍，披著雪衣，長得更挺直、更生氣蓬勃了。

“孩子，你們要像冰天里的梅花，要像雪地里的筍子，能不畏寒冷，受得住風霜，才能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完人！”記得這是父親告誡哥哥們的話，當時我還年幼，不明白什么是 “頂天立地”，什么是“完人”，可是我知道他希望我們做個好人。一直到今天，我沒有忘記父親的話，也能經得起風霜雨雪的摧殘。

故鄉，有如一個溫柔多情的少女；故鄉，好似一個勇敢慷慨的兒郎。自從漂泊以來，我沒有一天不想她。

（本文有刪減）

賞析

謝冰瑩的故鄉在湖南省新化縣大同鎮，這個由風景優美的盆地所構成的小村落環山繞水，布滿田塍。那里有一百多戶姓謝的農家，民風淳樸。謝冰瑩熱愛自己的故鄉，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一直想重回故鄉，但終因身體不適未遂此愿。2000年，這位世紀女兵作家帶著對故鄉的無限思念與世長辭，享年93歲。

讀有所思

在謝冰瑩的筆下，故鄉有如一個溫柔多情的少女，又好似一個勇敢慷慨的兒郎。那么在你的眼中，故鄉好似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