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一座山脈的故事

文 / 張擎陽

“太乙近天都，連山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靄入看無。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欲投人處宿，隔水問樵夫。”天寶年間，40余歲的王維穿梭在終南山的幽林之中，從此開始了焚香掃地、漱石枕流的歸隱生活。作為秦嶺山脈的主峰之一，數千年來，歷代文人墨客、賢德之士或看盡塵世名利紛爭，或向往山澗悠然生活，慕名來到這千里蔥蘢的隱居圣境，渴望尋回掩藏在這深幽之中的最后一份純粹。

秦嶺，這座綿延1600多公里的山脈，已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矗立了8000萬年。8000萬年的風霜雨雪、滄海桑田，鑄就了這道西起甘肅、穿越陜西、東至河南的天然屏障。穿梭在這四季彌漫的山嵐霧靄之中，雖與它近在咫尺，卻總難以讀懂它神秘的氣息。先人的智慧在此生根萌芽，古老的朝代在此興衰更迭，從古至今，它如同華夏文明的龍脈，傳承著每個時代的殷殷碩果。

縱橫的山巒滋養庇護了秦嶺腳下的先民，他們在這里牧馬放羊，雖遠離中原，可誰曾料到，這從未被周王室看重過的蠻夷之人，卻在600多年后登上阿房宮的大殿，建立起有史以來第一個大一統王朝。從秦的先祖被恢復剝削的姓氏躋身西周貴族行列之時起，秦人的雄心便在胸中燃起。公元前750年，秦文公將都城從西漢水上游的西陲遷往岐地，秦人完全結束放牧的生活，在秦嶺腳下安居樂業，從此秦國邁出挺進關東、覬覦中原的關鍵一步。從商鞅變法到吞并巴蜀，從橫掃六國到一統天下，“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秦嶺如一個寬厚的臂膀，將富饒的關中平原攬于懷抱，孕育出燦爛輝煌的秦漢文化。

終南山一處修行人居住的小廟位于大山深處

“一片綠波飛白鷺,半空紫氣下青牛”，公元前516年，對內亂頻發的周王室心灰意冷的老子，騎上一頭青牛，奔赴函谷關以西的秦國播撒他的修身之道。老子不似其他思想家，他一路只是向求學者口述自己的遁世思想，從未著書立說。而秦嶺腳下的函谷關，卻見證了道家學說理論體系的第一次形成。那年，函谷關令尹喜說服老子，在函谷關駐足，從此，鋪開竹簡，一篇以一當百，以十當千，凝聚五千年華夏文明精髓的《道德經》著成。是秦嶺，使得老子與尹喜結緣，這份深邃悠遠的思想才得以流傳萬代。是這份思想，為連綿的山脈籠罩一層神秘的色彩，撥開歷史的云霧，雖早已人去樓空，但老子的遁世理想，猶如這巍巍高山，千古長存。

公元四世紀，來自西域的高僧鳩摩羅什歷經千辛萬苦抵達長安，在后秦王室的支持下，12年間鳩摩羅什在秦嶺四季彌漫的山嵐霧靄之中以一盞青燈相伴，翻譯佛經400卷，共計300多萬字。12年，青山綠水，悠悠禪音，晨鐘暮鼓，青燈古佛，鳩摩羅什將晦澀難懂的佛經以通俗易懂的方式教化著九州大地上一代又一代虔誠的信徒。如今，行走在秦嶺蜿蜒的林間小道，感受這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靜靜聆聽，仿佛還能聽到從遙遠的1000年前傳來的盛世佛音。

老子的遁世理想，猶如這巍巍高山，千古長存。

著名作家高建群曾說過：“感謝上蒼，給我家門前賜了一條河，這條河叫渭河，給我家屋后賜了一座山，這座山叫秦嶺。”千百年來，這座巍巍高山見證了多少風云變幻，它默默守護著胸懷中的萬千生靈，它造就了白雪皚皚的關中大地，也鑄成了春意融融的漢江盆地。它似乎始終朝氣蓬勃，它似乎從未歷經滄桑，只要你走近它，就能感受到它的氣息，聽它講述一座山脈的曠世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