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思齊
暑氣漸消,晨風中多了絲絲縷縷的涼意,老人端坐在廣場的長椅上,清瘦的雙手交疊著,安詳地聽著舊收音機里的戲,晨風拂過她的滿頭白發,吹散曲中聲聲凄婉的長嘆,只剩下老人迷蒙的眼。
我是認識這位老人的,她是姥姥的鄰居。多年未見,她依然如從前那樣喜愛聽戲。不過,當我向她打招呼問候時,她竟茫然看了我許久。
“奶奶歲數大了,有些輕度癡呆癥,很多人她都不記得了?!崩先说膶O女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見我依舊不解地看著老人,她又補充說:“但她會唱的那些戲一個都沒忘,直到現在還仍然要早起透風,到外面聽戲?!?/p>
此時,注視我許久的老人忽然朝我問道:“你是不是以前二樓的那個小丫頭?”我連忙應答。她用一雙枯瘦的手緊緊攥住我的手。
“日子過得可真快!你都長這么大了!”
我見老人神情感傷,怕勾起她的傷心事,連忙轉移話題:“奶奶,您為什么對這些戲記得這么清楚呀?”
老人微微一笑?!澳鞘且驗槲矣幸粋€好老師啊。年青時鄉里來了文藝團,團長扮青衣,唱了一出《玉堂春》,我一下子就迷上戲了,纏著團長教我,她不厭其煩地教我念白、唱腔。我在干農活時唱,收拾屋子時唱,那段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我和老人的孫女都用心地聽著。
老人又說道:“團長本想教我唱《玉堂春》,可我卻想學‘姹紫嫣紅開遍,團長許諾我,只要我下決心想學戲就一定教我??上В髞硭{走了,我再也沒見著她?!?/p>
老人聲音變得低沉。這時,舊收音機里飄出《游園驚夢》的唱段,“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老人從回憶中醒來,站起身,挺直腰板,黯淡的眼神變得清冽,她一步一嘆,像極了尋尋覓覓的杜麗娘;她旁若無人地唱著,聲音沙啞,卻有一種動人心魄的感染力。
恍然間,我突然明白,對于自己所深愛的東西,那些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可以永遠存活在記憶中。
老人一定清楚,即便她唱會了《玉堂春》,背熟了《牡丹亭》,她也無法與她的老師重聚。但她為了當年的承諾,堅持唱了一生。
這個世界越來越缺少這種樸素的執著,變得越來越乏味。有多少人會為這樣簡單而平實的承諾用心?
我悄悄地離去,望著老人蒼老而又年輕的背影,漸漸融入這清涼夏日,變成一道最美的風景。
(指導教師:胡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