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墻上的密碼

段立欣

一

像我這種淑女，如果不是急到一定程度的話，是絕對不會扯著嗓門站在樓道里喊個不停的。樓道又小又窄還會有回聲，一嗓子吼出去，整個樓里的人都知道是我了。

不過今天早上我實在忍不住了，都那么晚了，郝帥這家伙還不出門，我急得火燒眉毛，邊敲門邊喊：“郝帥！要遲到了！你快點啊！”

當我敲到第四遍的時候，門開了。郝帥站在門里，頭發亂七八糟的，眼睛一大一小，臉上還有印子，顯然還沒睡醒。

郝帥不滿地瞪了我一眼，嘟囔了一句：“鬼敲門。”我立刻睜大了眼睛，揮著拳頭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郝帥立刻表現出一副痛苦狀：“哎喲，疼！”

“我還沒打到你呢！”郝帥指了指地上，從牙縫里艱難地擠出一個字：“腳！”我低頭一看，原來我新買的登山靴正結結實實地踩在他的腳上，而他穿的還是人字拖。

“對不起！”我急忙往后閃，滿臉堆笑著說，“我的鞋底太硬，你的腳太軟，踩上去根本沒感覺。”

郝帥也許是對我的道歉不太滿意，他先是瞇起了本來就不太大的雙眼，接著大步朝我沖了過來。

“不要啊！踩個腳而已，至于這樣嗎？”我以為他要“報仇”，嚇得哇哇大叫，還閉上了眼睛。兩秒之后，我并沒感覺到自己的腳上傳來疼痛。等我睜開眼睛，看到郝帥正把臉貼在我家門旁邊的墻上，仔細地看著什么。

二

“你沒看過墻啊？”我有些納悶兒，“一大早的就面壁思過？”郝帥沒搭理我的話，而是指著我家大門旁邊的墻面對我說：“王貓貓，你看！”

我看了半天，沒有血手印，沒有外星飛碟降落的痕跡，沒有壁畫，什么也沒有啊？

“郝木頭，你是不是出現幻覺了？”我摸了摸郝帥的額頭，“要不我去學校給你請個假？”

“不是，你仔細看啊！”郝帥難得認真起來。

見他這么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我這才屏住呼吸使勁兒看了半天，終于，我看到墻上似乎有個淺淺的痕跡，像是用鑰匙畫的幾個符號。這個符號看上去有些奇怪，整體上應該算是個圓圈兒，可是里面又打了個叉，因為畫得很淺，所以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這是什么東西？火星文？甲骨文？”我連珠炮似的問郝帥。

郝帥搖了搖頭，皺起眉頭，仔細地看著那幅“畫”思考。一分鐘之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了，猛地轉頭看著我，說：“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我有點奇怪。

郝帥一字一頓地說：“咱倆要遲到了。”

三

郝帥拉著我向學校一通猛跑后，終于在上課音樂結束之前沖進了教室。如果每天我們都能這樣上學的話，我相信我的體重會迅速下降，到時候郝帥會說什么呢？

“王貓貓你瘦了，不過這顯得你的腦袋更大了！”哼，他絕對會這么說！所以，我才不會減肥，然后給他這個諷刺我的機會呢！

就因為郝帥上午神秘兮兮地指著墻上的痕跡研究了半天，害得我語文課一直在想這件事。

好不容易到了課間，我連忙拉著郝帥一頓猛問：“郝帥郝帥，你快告訴我，那畫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你畫的？難道是藏寶圖？”

我還沒問夠呢，我的同桌樹懶就插嘴說：“淼淼大王，你是十萬個為什么嗎？我聽都聽煩了！到底什么事兒啊？趕緊跟小伙伴們分享一下！”

“是這么回事兒……”我簡單地把事情給他講了一下之后，樹懶的眼睛一下子就睜大了。

“啊？啊！是真的嗎？你完了，你完了，我負責任地告訴你，淼淼大王你完了！”他說話的時候手指都快戳到我的鼻孔里了。

“什么叫我完了啊！”我揮起了拳頭。郝帥也皺著眉頭湊過來，想聽個所以然。

“別急，你們看著！”樹懶說著掏出手機，快速搜索了幾下，對我說，“網上早就有人發了，這是竊賊到你家踩點兒留下的痕跡，三角形表示家里沒人，可以下手；圓形表示家里有人，不建議當作目標；八角形表示家里有警察，繞著走；星星表示已經被偷過了，近期不用再來光顧。”

說完樹懶把手機放到我們跟前，上面有著一排圖形，“你看，是不是這樣的？”

雖然我家門口的圖形和手機里的圖形都不太像，但我的腦袋還是“嗡”地震了一下。也許這是最新的暗號呢，難道我家真被小偷盯上了？

四

我從來沒想到過“入室盜竊”這個詞語會和我家沾上邊，大概是因為我家以及我的親朋好友一直都過得很太平，從來沒有遇到過賊的緣故吧！記得上個月我還在郝帥丟了電動滑板車的時候笑話他呢！沒想到呀沒想到，今天我家竟然也被賊盯上了！

“你說是不是那個圖像？像不像？”我快把手機貼到郝帥的眼睛上了。

郝帥思索了半天才說：“有點不像又有點像……大概是……”

“那怎么辦？”我緊張得有些語無倫次，打斷他的話：“我們要不要學習一下《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在每家每戶門口都畫上相同的符號，這樣賊就分不清了。”

“那樣你就變成警察叔叔鎖定的目標了，你信不信？”樹懶的一句話嚇得我不敢吱聲了。

看著我驚恐又期許的眼神，郝帥輕描淡寫地說：“想辦法抓住賊，或者把賊嚇跑好了！”

“好呀，都聽你的！郝帥你最厲害了！你一定要幫我！”我迅速變身可憐的小女生，搖著郝帥的胳膊擺出小鳥依人狀，害得郝帥和樹懶一個勁兒地裝嘔吐！有一種人就是可惡，人家霸道一點，他們說是女漢子；人家可愛、溫柔一點，他們又說太做作。這種人統稱為——男生！你們到底要怎么樣啊？要不是本姑娘的家被賊盯上了，需要幫助，本姑娘絕對不會輕饒你們！

還好我這種胖姑娘肚子里能撐船，就不計較了。

下午放學后，我力邀樹懶跟我一起回家，讓他親眼見識見識小偷的踩點現場。

五

樹懶像只壁虎一樣趴在我家門口的墻壁上看了半天，也有點不確定地說：“像又不像。郝帥，淼淼大王，這怎么辦？要不報警吧？”

“怎么跟警察說呢？”郝帥聳了聳肩膀，“把網上說的那些作為證據嗎？”

是啊！怎么跟警察說？我家被小偷踩點兒了，你們快來幫我們抓他們？這根本就不現實啊！

郝帥皺了半天的眉頭，說：“我來想個辦法！”

要我說啊，我的同桌樹懶確實是個熱心腸，但要論出主意那還得看郝帥。

很快，郝帥就把自己家電腦上的攝像頭裝到走廊里，還細心地安在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上，然后拉了一根長長的延長線到屋里，對我說：“我裝了個監控系統，看看會有什么人來。有了證據才好報警。”

“真牛！”我忍不住鼓起掌來，然后壞笑著問，“對了，你不會也用這招來監視我家了吧？”

郝帥瞪了我一眼：“王貓貓，你高估自己了。而且，我發現最近你的臉更大了！”

我呸！老話怎么說來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要不是有求于他，我一定把他一歲時候光屁股的照片發到班級QQ群上！于是我對自己說了十遍“忍一忍”，并提醒自己：“王淼淼女俠，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一舉擊破‘盜竊團伙！”

多虧有兩個男生護送，我終于可以放心回家了。

六

難得的周末，如果沒有這件事的話，我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到自然醒，可因為惦記著很有可能出現在我家門外的小偷，所以我幾乎每隔兩個小時就醒一次，每次醒了就躡手躡腳地到門口趴在貓眼上看看。

折騰了好幾次之后，天快亮了我才放心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聽到樓道里傳來了兩個男生的喊聲，整個人瞬間清醒，立刻從床上彈起來，手忙腳亂地抓了一個晾衣架就沖出了家門。

只見我家和郝帥家中間的窄樓道里，一個戴著鴨舌帽的人已經被郝帥和樹懶逼在角落里不敢動彈了。郝帥手里拿著一根高爾夫球桿，樹懶一手拿搟面杖，另一手拿了把鍋鏟，兩個人臉上都戴著我們班萬圣節聯歡會時候團購的面具，看上去青面獠牙，還挺嚇人的。

見又出來一個穿著大睡衣蓬頭垢面的胖姑娘，那個戴著鴨舌帽的人結結巴巴地問：“你們……你們這些小孩兒要干什么？”

“你在這里干什么？”郝帥故意粗著嗓門說話，大概是想顯得自己更成熟些。

“我來做前期調查工作啊！”鴨舌帽一臉詫異。

樹懶立刻大叫起來：“我說什么來著，就是來踩點兒的吧！”

我一聽鼻子都氣歪了，我們家居然真的被盜竊團伙盯上了！而且小偷還挺猖狂，已經被我們抓了現行，竟然還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見鴨舌帽好像根本沒有夾著尾巴倉皇而逃的打算，樹懶有點繃不住了，往我這邊靠了靠，問：“怎么辦？送派出所嗎？報警電話是多少來著？”

郝帥冷靜制止：“別急！先把他控制住！”那語氣簡直帥呆了。

“對，別想跑啊，我可是練過柔道的！”我也大喊一聲。本來我想說“跆拳道”來著，可想了想自己的體型，還是覺得說柔道更像一些。

“什么派出所？你們三個小朋友是不是搞錯了，我又不是壞人。”鴨舌帽開始有點慌亂了，他心里一定有鬼！

“別動！不然我們可能會做傷害你的事！”郝帥從身后拿出了一把鞋帶，沒幾下就把鴨舌帽的雙手給綁住了。鴨舌帽還想再說什么，樹懶揮起手里的搟面杖在他面前晃悠，鴨舌帽就只能嘆氣了。

七

趁這工夫，我跑回家打了報警電話，沒幾分鐘警車就來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抓賊，我和樹懶都很激動，郝帥卻很冷靜，他和樹懶摘下萬圣節面具后，仍舊一副寵辱不驚的架勢。不過當警察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郝帥就不這么淡定了。

“你怎么在這兒？這是怎么回事？”警察一見鴨舌帽就樂了，拍著他的肩膀說。

難道是慣犯？連警察都認識？不對呀，警察會對慣犯這個態度嗎？

我正聽得云里霧里，滿臉問號時，警察叔叔哈哈大笑起來，指著鴨舌帽說：“你還真是的！有工夫跟這些小孩子玩兒，干嗎不把你的工作證拿出來？”

鴨舌帽搖了搖頭說：“沒給機會啊！我剛站到門口，這倆男孩就沖出來了，不分青紅皂白就是一頓叫囂，我又不敢強行走，怕撞倒他們。接著又來了位會柔道的‘女俠，然后他們就把我的手給綁上了。”

他說著，自己三下五除二就解開了郝帥綁在他手腕上的繩結，這讓我們目瞪口呆：這手指也太靈活了吧！

“還說你不是小偷！你在我家門口留踩點信息給你的同伙，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我擔心他跑了，趕緊伸開雙臂擋在樓梯口。

鴨舌帽愣道：“什么踩點信息？”

“就是墻上畫的奇怪記號！”我越說越激動。

樹懶也走過來，和我一起跟警察叔叔講述整個偵破過程。樹懶還講了他和郝帥通宵盯著視頻監控的事兒，難怪他們倆的眼睛都紅紅的呢！在那一瞬間，我忽然對“男生”這一種人的看法有所改變了！

沒想到，聽我們說完這些，鴨舌帽竟然“噗嗤”笑出了聲，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警察叔叔也跟著笑，好像我和樹懶剛剛講的只是一段相聲。

八

我們三個中最聰明的學霸郝帥，這時候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鴨舌帽笑完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藍塑料皮的小本子遞給郝帥，他謹慎地接過來，看了看。我和樹懶也圍了上去。

那是一本工作證，上面寫著：燃氣公司員工工作證。

“燃氣公司？”我們三個面面相覷。

“沒錯，我們是和派出所打過招呼的。”鴨舌帽笑著解釋說，“燃氣公司最近在做換燃氣表的活動，我們正在把各家各戶的老燃氣表都換成智能的。”

原來，我們小區的樓房蓋了有些年頭了，有些人家換了智能燃氣表，有些人家沒換。按戶敲門太浪費時間，工作人員隨身帶著好多燃氣表又很辛苦，所以，他們就在換過表和沒換過表的人家門口做個簡單的記號，這樣就不用敲開門再問一遍了。

“原來你不是小偷啊？”沒有成為抓獲“盜竊團伙”的女英雄，我多少有些失望。

“這個我可以證明，這位工作人員上個月剛給我們派出所的食堂換過燃氣智能表。”警察叔叔也點點頭，表示自己可以作證。

一不小心竟然弄了這么個大烏龍，我們都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敢看鴨舌帽和警察叔叔。郝帥，虧我那么相信你。樹懶不靠譜，你也跟著不靠譜！以后再也不跟你們兩個不靠譜的男生一起玩兒了！

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警察叔叔不但沒生氣，反而還表揚了我們幾句。

“你們幾個小家伙警惕性倒是夠高的，表現不錯。以后碰見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事兒，還要記得向我們報告啊！”

“沒問題！”我們一起回答道。

本來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沒想到后來燃氣公司的這位叔叔給我們家換煤氣表的時候還興高采烈地給我媽講了這件事兒，我頓時覺得，這真叫丟臉丟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