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點2018年中國種業要事

佟屏亞

當前，中國種業正在經歷一場深層次變革，種子企業并購重組進入活躍期，歷經艱辛磨難發展起來的民營種業正陷入群體性困境，企業家則表現出集體性焦慮。中國種業即將進入與國外種業騰飛共舞的時代，有坦途，也有歧路，要因勢而謀、應勢而動、順勢而為。

一、玉米品種審定從“井噴”演變成“海嘯”

農業農村部深化種業“放管服”改革，放寬玉米品種審定進入渠道，除保留原有的國審和省（區）審外，還增加了綠色通道、聯合試驗體以及引種備案制等。農業農村部9月18日公告：2018年國家通過審定玉米品種516個。這個數字比2017年審定品種171個增加3倍，比2016年審定品種34個增加15倍！如果再加上各省（區）審定品種以及引種備案和綠色通道，全國玉米種子市場至少有審定品種4 000個，名副其實地邁步品種審定“大躍進”！

新審定品種必然要千方百計進入市場，玉米種植面積就那么大，可謂千軍萬馬爭過獨木橋！新品種發布會、觀摩會、訂貨會、促銷會，市場上有多少品種，就有多少商家開會促銷。隨便在網上搜一搜，幾乎每天都有一家乃至數家種企召開觀摩會，商家都宣稱新品種賽過鄭單958、優于先玉335，夸說“超高產”甚至“超噸糧”！還有耐密植、耐高溫、強抗倒、品質好、灌漿快、易脫水、適宜機收等，新品種的無限繁制已由增量市場進入存量市場，從分蛋糕時代進入搶蛋糕時代。面對激烈的市場競爭，研發能力強、品種資源豐厚的企業有望脫穎而出，而品種同質化、結構單一的企業將隨著經營風險的加大和利潤空間變薄逐步被淘汰出局。

二、全國開展玉米制種基地苗期轉基因大檢查

國家種業管理司6月1日發文《關于開展2018年玉米制種基地苗期轉基因監管專項檢查的通知》：“根據制種基地苗情，以轉基因監管為重點，適時組織力量對制種基地進行普遍排查，堅決查處非法生產轉基因種子的行為。在種子收獲前開展基地復查，嚴禁非法生產的轉基因種子流出基地。”要求雜交玉米制種田塊100%全覆蓋，對檢測結果有異議的可申請復檢，發現轉基因植株堅決全部鏟除，及時向社會曝光典型案件。

無論是官方、企業，還是農民，最怕的是轉基因種子遍地流！2018年媒體公開報道查處私繁濫制轉基因典型案例：陜西省靖邊縣發現并鏟除266.7 hm2轉基因玉米制種案，判決被告人非法經營罪一年兩個月，處罰金7萬元;甘肅省高臺縣查處轉基因玉米金慶707 非法制種413.3 hm2，涉案3人分別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四年六個月、一年兩個月，并處罰金5萬元和3萬元不等;新疆呼圖壁縣查處金慶101、世賓338轉基因玉米制種案，涉案玉米被全部砍除，4個被告分別獲刑3～7年、罰金8萬～10萬元;新疆鞏留縣查處山東登海種業違規種植172.7 hm2轉基因玉米DH351被鏟除銷毀案，公司被判賠款418萬元并累及股指懸崖式下跌等。國家種業管理司嚴控轉基因種子從制種基地流出去，在全社會營造嚴厲打擊非法制種的輿論氛圍，全民點贊！

三、中國常規稻種植面積將持續增長

農業農村部9月19日公告，2018年國家審定水稻品種268個，其中三系雜交稻95個、兩系雜交稻94個、常規稻69個，表明兩系雜交稻正逐步替代三系雜交稻，常規稻品種審定有明顯放量的跡象。2018年兩系制種收獲面積5萬hm2，三系制種收獲面積6.3萬hm2，常規稻繁種收獲面積11.4萬hm2，再加上農民自留種子，常規稻將顯著擠壓雜交稻種植面積。

我國水稻分為秈稻和粳稻兩種，南方種的多為秈稻，雜交稻面積比較大;北方種的多為粳稻，基本上是常規稻。常規稻也是雜交稻，命名為常規稻是用以區別三系雜交稻和兩系雜交稻。三系雜交稻最多時，可覆蓋全國約60%的水稻種植面積。2018年南方稻區常規稻品種強勢來襲，雜交稻品種種植面積逐年減少。據報道，2018年全國水稻播種面積2 927萬hm2，其中雜交稻面積1 433萬hm2、常規稻面積1 493萬hm2。2014—2017年全國水稻種植面積最大的前3名都是常規稻，依次為龍粳31、中嘉早17、寧粳4號。

常規稻重新受到歡迎，可以歸納為5個原因：一是雜交稻連續發生稻瘟病減產絕收事故成為重要契機，2017年多災并發淘汰了一大批雜交稻品種。二是雜交稻制種技術復雜，風險大，事故多，制種成本高，雜交稻種子價格比常規稻種子高4～5倍甚至更多。三是水稻機械直播面積逐年擴大，減少了雜交稻用量和育秧投入。四是近幾年南方市場轉基因稻米泛濫，雜交稻銷售遭遇阻力，糧商不收購，農民不愿種。五是多數雜交稻口味差、沒油性、缺黏性，常規稻米質好、口味佳，還可以自己留種，東北地域性粳稻品牌優勢如五常大米、盤錦大米等更是享譽全國。

四、農業農村部公布20年“超級稻認定”共 131個

3月12日，農業農村部科技教育司公布實施 “超級稻認定”項目成績，20年冠名超級稻品種131個;2018年再確認10個超級稻品種。所謂“超級稻認定”，就是農業農村部科技教育司組織“專家”開會，從推廣面積比較大的水稻品種中挑選出某些品種，重新冠名為“超級稻”，納入“中國超級稻育種”項目并獲取巨額科研經費。就是說，凡是種植面積較大、產量較高的水稻品種，幾乎就能被命名為“超級稻”了，全國就有幾百億千克稻谷“被增產”出來了！

農業農村部科教司命名為“超級稻”，種業老板自然樂享其成。到種子市場轉一轉，就會發現很多種子包裝袋上凸顯招惹眼球的違規“超級稻”商標;再到百畝或千畝水稻超高產示范地轉一轉，就會看到巨幅廣告牌或宣傳畫上顯示的“超級稻”標志。“超級稻”是一個虛擬的浮夸概念，沒有任何科學內涵和形態標志。“超級”成為農業領域的時尚用語，反映出科技管理部門和某些育種人員急功近利、嘩眾取寵的思維，確切地說，反映了農業科研領域的虛夸與浮躁。

五、陳日勝培育出新型海水稻品種——海稻86

陳日勝在廣東湛江的海灘蘆葦叢里發現了一株野生稻，它比任何稻種更耐鹽。經過30多年研究，陳日勝給它取名“海水稻”，并培育出新品種海稻86及127個衍生產品，表現良好的如在黑龍江種植的“長香一號”、內蒙古種植的“草稻”以及適宜北方種植的“粳稻”等，種植面積已從200 hm2擴展到667 hm2。

陳日勝發現并培育的海水稻，受到社會廣泛關注。2013年10月，由中國科學院、農業農村部等單位組成海稻86 現場考察組，對海稻86品種的產量表現和耐鹽堿性以及生物學價值、社會價值、經濟價值予以充分肯定，認為該品種是一個特異的耐鹽水稻種質資源，具有重要的科學研究價值和利用價值。建議國家加強對海水稻資源的全面保護，大力支持系統研究。陳日勝培育的海稻86獲農業農村部農業植物新品種保護權，海水稻種植技術申請專利、發源地申請國家保護基地獲得支持。

陳日勝勤奮耕耘獲得的科研成果亟待國家立項和經費資助。袁隆平先生曾給科技部長寫信說：“海水稻是一個非常寶貴的水稻種質資源，具有很高的科學研究價值和利用價值，” “建議科技部給予大力支持，盡快設立海水稻研究與利用專項課題，組織相關研究單位進行協作攻關，開展海水稻的系統研究。”欣聞國家科技部資助海水稻科研經費20億元，期待落實到陳日勝名下。

六、總書記說：要下決心把我國種業搞上去

4月12日，習近平總書記視察南繁育種基地時指出：“十幾億人口要吃飯，這是我國最大的國情。良種在促進糧食增產方面具有十分關鍵的作用。要下決心把我國種業搞上去，抓緊培育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優良品種，從源頭上保障國家糧食安全。”

猗猗嘉禾，今盈我倉;糧安天下，種鑄基石。種為糧之源，糧以種為先。南繁在中國農業發展中所起的四大作用，即新品種選育的“加速器”、保障農業生產用種的“調節庫”、種子質量天然的“鑒定室”、促進海南經濟發展的“助推器”。南繁事業加速農作物優良品種培育，托起中國種業輝煌，過去60年全國推廣的7 000多個農作物品種，80%是經過南繁加代選育的，雜交水稻、雜交玉米等優良品種對我國糧食增產起重要作用。習近平總書記諄諄囑托“要下決心把我國種業搞上去”，是對國家糧食安全和種業發展的重錘響鼓，鐫刻著中華民族對糧食的無上敬畏，體現著對世情、國情、農情的深刻洞察，凝結著對育種人員和種業人員的深厚情感。

字字千鈞，念茲在茲。要全面提升種業科技創新能力、知識產權保護能力、企業競爭能力、供種保障能力和市場監管能力，從源頭上保障國家糧食安全。

七、世紀天價賠償——侵權鄭58案判賠4 950萬元

玉米雜交種鄭單958橫亙21世紀15年。鄭單958的母本是鄭58，父本是昌7-2。鄭58是河南飛龍公司張發林從掖478雜株選出的，河南省農科院堵存信和張發林將鄭58與昌7-2交配產生了鄭單958。河南飛龍種子有限公司申請獲得“鄭58”植物新品種權，河南省農科院糧作所申請獲得“鄭單958”植物新品種權。2017年1月1日，鄭單958進入公有領域。

2014年8月，金博士種業以侵犯鄭58植物新品種權為由（2008年金博士種業從張發林手中以80萬元轉讓鄭58植物新品種權，并聘任張發林為公司首席育種家），將北京德農種業訴至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鄭州中院對該案作出一審判決，認定北京德農公司侵犯了金博士公司對鄭58享有的植物新品種權，判令其賠償金博士公司4 950萬余元。2018年6月6日，河南高院作出二審維持原判。萬向德農公司認為，2001年5月26日，北京德農公司與河南省農科院糧作所簽訂《鄭單958玉米雜交種種子生產、銷售許可合同》，鄭單958玉米雜交種是一個整體的物種，自2001年以來應始終享有鄭58的許可使用權，并不存在侵權問題，將積極充分地準備相關證據及材料，依法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請再審，以維護公司的合法權益。

八、聚焦3·15：有254家種業列入失信人名單

每年3·15，全社會打假維權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一批批假冒偽劣種子和不良奸商被曝光。在2018年兩會上，李克強總理在回答記者提問時指出，要給優質產品點贊，把不良奸商拉黑。農業農村部發出通知，決定從2018年起連續3年在全國范圍內開展種子質量年專項行動，并制定了詳細而又具體的實施方案，維護廣大農民的合法權益，提高消費品質，樹立誠信是種企服務最重要的品質。

2018年3·15，在國家最高人民法院網公布的全國失信被執行人名單中，以“種業”和“種子”兩個關鍵詞查詢，在24個省（市區）共254家種子企業上了失信被執行人名單。其中20家以上的有山東（31家）、河南（30家）、江蘇（24家）、黑龍江（23家）、新疆（23家）、甘肅（20家）等。對種業失信被執行人采取如下行為：一是禁止部分高消費行為，包括禁止乘坐飛機、列車軟臥;二是實施其他信用懲戒，包括限制在金融機構貸款或辦理信用卡;三是失信被執行人為自然人的，不得擔任企業的法定代表人、董事、監事、高級管理人員等。國家最高人民法院的決定在種子行業引起一片歡呼。

九、農業植物新品種保護十大典型案例發布

農業農村部以近年來發生的近400件品種權糾紛案件為基礎，綜合考慮案件的社會影響、所涉問題典型性、涉案作物種類分布、案件類型等因素，經組織專家評審，確定十大典型案例并予以發布。同日，農民日報發表“加強品種權維權執法，營造種業創新環境” 述評文章。

農業植物新品種保護是知識產權的一種重要類型。以案釋法、以案示警、鼓勵創新，是營造良好種業營銷環境的重要舉措，將對正確引導植物新品種維權執法、加大對侵權者的震懾、增強權益人維權信心發揮積極作用。植物新品種具有生物性、季節性的特點，與有形財產權和其他類型知識產權相比，品種權更易受到侵害，侵權證據更難收集，更加需要依法獲得各類侵權救濟，為現代種業發展營造良好營銷環境。一是以修訂新品種保護條例為契機，完善相關配套規章。按照“嚴保護、大保護、快保護、同保護”要求，建立實質性派生品種制度。二是以推進農業綜合執法為契機，強化行政執法體系建設。制訂完善DUS測試指南和分子鑒定標準，完善基層執法裝備和快速檢測設備，加大執法維權培訓力度，提高素質和能力。三是以深化“放管服”改革為契機，搭建綜合服務平臺，通過行業協會組建品種權維權委員會，為品種權執法維權提供法律和技術支撐。

十、三大主糧制種納入國家農業保險補貼

財政部、農業農村部、銀保監會7月30日發布《關于將三大糧食作物制種納入中央財政農業保險保險費補貼目錄有關事項的通知》（財金〔2018〕91號），將水稻、玉米、小麥三大糧食作物制種納入農業保險補貼目錄。主要內容為：在省級財政至少補貼25%的基礎上，中央財政對中西部地區補貼40%、對東部地區補貼35%，對新疆兵團、中央直屬墾區、中農發集團等單位補貼65%。

種業利好！這是種業人多少年的夢寐期盼！農作物制種在自然條件下進行，面臨風險較大，受氣候、環境、病蟲害等不可控因素的影響，特別是遇到“天有不測之風云”，須臾間可能被逼仄“九年盈利一年光”的境地。高風險始終是困擾農作物制種業發展一道難邁的坎，潛在的風險性也可能會無限放大，進而引發社會責任風險。長期以來，制種環節的風險主要由農戶等生產單位承擔，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其制種積極性。中央財政出臺保費補貼政策，支持三大主糧作物制種產業發展，有利于逐步建立市場化的制種風險分散機制，發揮財政資金合力，從源頭上為種業安全和糧食增產保駕護航。

十一、新版《外商投資準入負面清單》放寬種業領域準入

國家發展改革委、商務部6月28日發布《外商投資準入特別管理措施（負面清單）（2018年版）》，其中直接涉及農作物和種子的有兩條：一是取消小麥、玉米之外農作物新品種選育和種子生產須由中方控股的限制;禁止中國特有和稀有的珍貴品種、轉基因品種的選育和種子生產外商獨資。二是取消稻谷、小麥、玉米收購、批發的外資準入限制;對自貿區小麥、玉米外商投資比例可提高到 66%。

世界潮流，浩浩蕩蕩，農業正在走向多元化，一家獨大、贏者通吃的思維已無法順應歷史發展潮流。深化農業開放，取消或放寬種業外資準入限制，中國種業將進入與國外企業同臺唱戲、同臺比拼的時代。國人必須承認差距、面對現實，相通則共進，相閉則各退。從宏觀視角來說，市場越大，資本流動越頻繁，對經濟的促進推動作用也就越大，希望并相信中國加快發展現代種業的歷史時刻，以企業為創新主體和競爭合作主體的機遇正在來臨。但也要嚴正指出，中國種業將進入與國外種業共舞的時代，農業種子有一個專有名詞叫“國民經濟的命脈”，國際資本不是搞慈善的，而是薅羊毛的，這個領域的對外開放要面臨很大的風險，這是中國種業面臨的最大警惕和挑戰。要牢記中國種業存在基礎性研究薄弱、商業化育種體系尚未形成、知識產權保護水平亟待提高等問題，要融入全球科技創新及產業治理體系，在更高水平上實現中國種業的大發展。

十二、農業農村部回應“假種子泛濫和種業市場治理問題”

全國人大代表張艷提案“關于確保國家糧食安全，治理整頓種業市場的建議”：“種子市場中品種和質量良莠不齊、套牌套包、套購原種繁殖生產、非法生產經營轉基因種子等，擾亂種子市場公平競爭和秩序，也挫傷了育種者的創新積極性，需要加以整治。”

農業農村部10月23日回答種業市場治理問題：一是增強基層種子執法和監管能力。全國有農業綜合執法和種子專業管理機構2 700多個、管理人員25 000多人，基本形成了一支體系健全的種子執法管理隊伍。圍繞新《種子法》的各項制度落實，制定了涵蓋種子質量、品種真實性、轉基因檢測及加工包裝等方面的管理標準170多個，形成了較為完整的技術支撐體系。二是組織侵犯植物新品種權案件專項打擊行動。過去兩年查處案件300多起，有力打擊了侵權行為，使套牌侵權等違法行為大幅減少，“假種子”問題得到有效遏制。三是嚴格把控制種源頭。在種子進入市場前進行全程監管，嚴厲打擊各種違法行為，2017年僅甘肅、新疆等地即查處各類違法案件40余件，有力維護了基地的正常生產秩序和相關企業的合法權益。四是打破利益聯盟與地方保護。對于群眾反映的不作為、亂作為、種子管理人員參與種子生產經營等違法違規問題，發現一起、問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