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城”之殤

董雷

輪子上的產業

在美國旅游熱點的版圖上，位于底特律市郊的福特汽車博物館名列密歇根州熱點之首。無論是當地居民還是八方來客，福特博物館幾乎是必到之處。坊間早有“不到福特館，枉進汽車城”之說。由此可見，底特律和福特公司有著怎樣密切的聯系。

1903年，當亨利·福特在底特律成立福特汽車公司時，這里還算不上是一個偉大的大都市，當時它只是全美第13大城市。底特律成長為汽車制造中心有其先天優勢：位于五大湖區的中心地帶，靠近美國的煤、鐵和銅礦開采的核心地區，又能輕易獲取水資源和土地資源。

1904年，福特T型車下線，美國全民汽車時代到來了。之后，威廉·C·杜蘭特、道奇兄弟、沃爾特·克萊斯勒等人都在底特律開創了他們的汽車事業，在這些汽車廠商的共同努力下，底特律慢慢成為世界汽車工業之都。

1913年，亨利·福特把世界上第一條自動流水裝配線引入底特律，這一創舉使T型車一共達到了1500萬輛，締造了一個至今仍未被打破的世界記錄。大批量生產使得汽車的生產時間和費用大大降低，加劇了汽車的工業化進程。

1929年美國的汽車產量占全球汽車產量的95%，而其中的80%是由底特律汽車集群生產。

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爆發，讓底特律再次迎來了發展機遇。1940年9月27日，德國、日本、意大利在柏林簽署《三國公約》，極大震動了時任美國總統的羅斯福。當年12月29日，羅斯福發表演講，稱將不再奉行“中立”政策，號召美國建立“民主的兵工廠”。為響應號召，福特、通用、克萊斯勒等汽車公司改造生產線，為盟軍制造軍用汽車、飛機引擎等設備。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美國國防部一次就向福特訂購4000臺軍用飛機引擎。隨后，直接要求福特公司能夠獨立生產轟炸機。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以福特、通用、克萊斯勒三大美國汽車巨頭為代表的美國汽車工業蓬勃發展，創造了大量工作崗位。同時汽車工人的高福利，吸引了美國南部大量工人，底特律的人口數量迅速增長，一度達到185萬人，成為美國第四大城市。美國歷史學家托馬斯·J·薩格魯在《汽車城：底特律的故事》一文中回憶道：福特當時開出5美元日薪令工人工資大幅增長，福特的高薪承諾以及面向全球的招聘計劃像一塊巨大的磁石，吸引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應聘者。

可以說，福特公司為底特律的發展裝上了輪子，而底特律把美國推到了“輪子上的國家”，接著又把全世界推向“輪子上的地球”。在20世紀整整100年的時間里，汽車工業造就了底特律的“經濟神話”。

被傷害的“廢城”

2013年7月18日，底特律根據美國破產法第九章相關規定申請破產保護，成為美國有史以來申請破產的最大城市。在破產呈請書中，底特律報告債務高達185億美元。同年12月4日，底特律破產申請正式獲得法官裁決通過。

伊利湖畔這座曾經稱霸世界的“汽車之城”轟然倒塌，究其原因，與其過度依賴單一產業有著很大關系。可謂是“成也汽車，敗也汽車”。

進入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隨著遠洋運輸的興起，底特律的地理位置優勢逐漸被削弱。隨著產業布局全球優化，密歇根州鋼廠的產品被更加廉價的進口鋼材所取代，新的工業中心在美國南方更靠近沿海港口的地方興起，密歇根州和底特律漸漸成為美國媒體所說的“生銹地帶”。

同時，歐洲、日本和韓國等地汽車制造業的迅速發展，不斷瓜分美國汽車市場份額，令美國本土車企受到沖擊。美國三大汽車公司通用、福特、克萊斯勒以及數以百計的汽車零部件生產商，紛紛把生產基地向底特律以外的美國其它地區以及美國以外的市場遷移，以期適應汽車產業全球化趨勢。受其影響，底特律的人口數量開始不斷下降，稅收和房地產價格下滑，大量建筑物被廢棄。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2009年美國汽車業集體淪陷，通用汽車和克萊斯勒相繼申請破產保護，美國三大汽車公司裁員14萬人。產業布局單一化的惡果完全顯露。

長期以來，底特律的產業結構單一，就業和財政均嚴重依賴大型車企，全城90%的人口都為汽車業工作，80%的稅收來自于汽車行業。在汽車產業興旺時，財政收入直線上升；汽車產業陷入困境時，財政收入就難以維系。從2008年開始，底特律每年的財政赤字平均達1億美元，一直通過借債來維持日常運營。

2010年，底特律的人口已降至71.4萬，退居美國第18大城市。城市的失業率超過18%，犯罪率升至近40年來最高。

2013年一季度，底特律情況不斷惡化，被《福布斯》雜志評為“2012年美國最悲慘城市”：40%的路燈不亮，僅有1/3的救護車可提供服務，7.8萬幢廢棄建筑，1/3的居民生活在貧困線以下，1/5的居民失業。陷入惡性循環的底特律由昔日的“汽車之城”徹底變成了一個“廢城”，申請破產也就成為一種必然。

做賭注的未來

6月中旬，美國汽車巨頭福特公司宣布：已購買底特律最具標志性的廢墟之一——密歇根中央車站，并計劃將其改造為“一個充滿活力的新園區，作為福特未來交通運輸愿景創新中心”，用于未來將總部搬遷回底特律做準備。

福特公司執行董事長比爾·福特表示：“密歇根中央車站是底特律艱苦奮斗并開始復興的有力象征，我們不僅是押注底特律，更是對福特的未來和運輸的未來做出巨大的賭注。”

福特公司這一舉動，似乎是在告訴世界，底特律在復興。然而比爾·福特在談話中所提到的“巨大賭注”，卻讓人們認清了一個事實：一個城市的復興注定漫長而艱難。

就像密歇根州長里克·斯奈德所認為的那樣，底特律需要一條打破公共服務每況愈下的清晰路徑，唯一的辦法是進行徹底重組，讓底特律“脫胎換骨，卸掉那些根本還不起的債務包袱”。

而對于產業單一化的弊病，在申請破產之時，底特律政府就公布了一份城市發展戰略規劃《底特律未來城》。依照未來城規劃，底特律未來的主要經濟增長點包括：教育和醫藥產業、數字和創意產業、制造業（傳統制造業和新技術）、地方企業。

2014年12月10日，美國昔日“汽車之城”底特律宣布結束破產保護。無人駕駛為底特律的復興帶來了希望。其所在的密歇根州，誕生了世界上首個專門測試無人駕駛汽車技術的設施Mcity，還有比其大十倍的互聯網與無人駕駛試驗場——美國智能出行中心（ACM）。更重要的是，該州已開放了無人駕駛車路上測試。據統計，全美國汽車研發資金中，超過76%投在密歇根州，福特、通用等大型汽車企業亦開始在底特律尋求“第二春”。

密歇根大學商業管理與公共政策學院教授瑪麗娜·惠特曼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稱，底特律是否已經復興，尚難得出結論，汽車業目前仍是底特律最大的產業。“底特律目前是美國五大工商業中心之一，也在前沿的生命科學、信息科技以及納米技術領域蓬勃發展。事實上，底特律增速最快的行業包括醫療保健、國防、航空航天、IT以及物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