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驛站（小品）

張寶琦

時 間 當代，大年初一晚上，大雪過后

地 點 家興超市

人 物 李家興 超市老板，32歲

小 麗 家興媳婦，27歲

工人甲 環衛工人 男，50歲

工人乙 環衛工人 女，50歲

[舞臺左前方，兩位環衛工人的剪影，用機械舞的動作表現寒風中的工作狀態，以及兩人腰腿不適的樣子，最后音樂和舞蹈定格在工人甲腰扭傷瞬間。

[光漸亮，舞臺是一個剛下完大雪的超市門口，中間是超市內部。LED屏顯示貨架、柜臺、各色商品。

[李家興走到超市門口，看見不遠處正在清雪的環衛工人扭傷腰，急忙出去幫忙。

李家興 大爺，快進屋來暖和暖和！

[李家興發現門口沒有椅子，回身取椅子。

[環衛工人甲、乙上，猶豫地走向超市。

工人乙 這樣好嗎？大過年的，去人家屋里。

工人甲 走吧，附近的商店都關門了，咱們進去緩緩。

[李家興迎出來。

李家興 大爺，您沒事吧？

[李家興給他們搬凳子放在暖氣旁邊。

[環衛工人看見雪白的地磚，不好意思往里走，站在超市門口。

工人乙 小伙子，俺們在這兒暖和一會兒就行了，你這地這么干凈，俺們就不往里走了。

[環衛工人踮腳進店怕踩臟地磚。

李家興 嗨！地臟了再擦唄！快進來！怎么樣，要不要去醫院？

[李家興攙著環衛工人進屋，幫他們把清雪工具放到一 旁，工人甲、乙小步移向凳子。

工人甲 沒事，不嚴重，緩一緩就好了。

工人乙 小伙子，謝謝你?。?/p>

李家興 嗨！謝啥，要沒你們的辛勤勞動，這么長一條街掃不出來，我們生意也做不好啊！大爺大媽，這場雪不小啊，你們受累了。

工人甲 天氣預報說這幾天都有雪，還是暴雪。我們黑天白天地干，它是黑天白天地下，這么整也整不過它呀！

工人乙 可不是，還趕過年，俺們啊加班加點地清雪，這年都過得稀碎。

李家興 都說瑞雪兆豐年，大家看著雪都高興，你們可要頭疼了。

工人甲 何止頭疼，渾身上下都疼。疼也沒辦法，還得好好干，干完活好回家呀。

工人乙 我說小伙子，這附近的商店都關業了，你這咋還開著呢，不回家過年啊？

李家興 呵呵，我家就我和媳婦倆人，在這小店里過年也是一樣的。（忽然想起什么）我打個電話——

[李家興打電話。

李家興 喂，我這兒來客人了，你多煮些餃子，哦，再弄幾個菜?？禳c啊，別一會兒人走了咱們可就白忙活了，叫你快點就快點！（回頭看環衛工人）大爺大媽，你們先坐著，我馬上回來（嘟囔著）我刀呢？

[李家興下，工人乙跟過去看了看，又回頭問甲。

工人乙 老王大哥，這人看著咋不對勁兒呢？

[工人甲環顧四周像是在做分析研究。

工人甲 據我觀察分析，整條街就這一家店開業，指定有原因。

工人乙 啥原因??？

工人甲 掙錢唄！

工人乙 那跟咱有啥關系??？

工人甲 你看你這腦子，他對咱這么熱情為啥？

（比畫花錢的手勢）

工人乙 忽悠咱花錢？

工人甲 對了！大過年的忽悠咱消費呢！

工人乙 哎呀媽呀，咱才掙幾個錢啊！哪敢亂買東西。

工人甲 他管你那個！這種情況就是，哄你進來坐一坐。

工人乙 （邊思考邊重復甲的話）坐一坐……

工人甲 陪你說話嘮閑嗑。

工人乙 嘮閑嗑……

工人甲 主動端茶又倒水。

工人乙 還端茶倒水？

工人甲 給你拿吃又拿喝。

工人乙 （認真地聽）拿吃拿喝……（慢速反應）然后呢？

工人甲 然后？有多少錢都得往這擱！

工人乙 哎呀，別說咱沒錢，有錢也不能給呀！

工人甲 你沒看他找刀呢嗎?。ňo張地）說不定一會兒還得威脅咱們。

工人乙 那咱倆快跑吧！

[二人起身去拿清雪工具，慌忙要離開。

[李家興上。

李家興 大爺大媽，咋不坐著呢？快，請坐！

工人甲 （悄悄對工人乙）你看，又讓座了吧！

（大聲說）站這兒緩緩就行了！

[李家興非常殷勤地請二位工人坐下。

李家興 著啥急，咱們嘮會嗑兒。

[李家興回身去找小塑料凳自己坐下。

工人甲 （悄悄對工人乙）第二步，嘮閑嗑兒。

工人乙 （嘟嘟囔囔）這咋還走不了了？

李家興 大爺大媽家里都挺好的吧？

工人乙 （緊張地、突然地）挺好，就沒錢！

李家興 （稍愣一下）錢？（比畫后面的柜臺）啊，現在掙錢都不容易，我這一天了也沒什么生意，整天琢磨怎么多掙些錢呢！呦，你看光說話了，還沒給二位倒杯水喝，稍等一下。

[李家興起身去倒水。

工人甲 （起身，自信地）第三步，端茶倒水。

工人乙 （驚訝，起身）俺的親娘呀，都對上了?。ㄖ保┬』镒?，俺們不喝水，俺們這就走。

李家興 （看看表）這都到飯點了，別著急干活了，吃了餃子再干吧。

[工人乙使勁拉了一下工人甲。

工人乙 （激動）拿吃拿喝了！

工人甲 （萬分著急）小伙子，俺們真不吃，俺們這——就——走！

[音樂起，光漸暗。

[幾個人用無聲的慢動作表現環衛工人要走，李家興攔著不讓，推讓中工人甲的腰再次不適。

[小麗出現在超市門口。

[音樂驟停，光亮。

小 麗 干什么呢，這是……

李家興 啊，這是在附近清雪的大爺大媽，我看他們累壞了，叫他們進來暖和暖和。

小 麗 哦?。匆姖M是泥水的地板，有些不高興）那就暖和一下吧。

李家興 小麗，飯菜都拿來了嗎？咱倆和大爺大媽一塊兒吃。

[小麗有些慍怒，把李家興叫到一邊。

小 麗 李家興，這就是你說的客人？

李家興 ??！

小 麗 你認識他倆?。?/p>

李家興 不認識啊。嗨，啥認識不認識的，大過年的還在工作都不容易。

小 麗 你讓他們進屋暖和一下也就行了，干嗎非要一起吃飯呢？你看他們踩得地上多埋汰，身上、手上都不干凈，不能一起吃飯！

[小麗回身去找拖布要擦地，被李家興一把搶過來。

李家興 手不干凈可以洗干凈嘛！

小 麗 那萬一偷東西呢？他倆杵在這兒，一個沒留神拿走點啥。

李家興 咋能呢？都是勞動人民。

小 麗 你是不是魔怔了？凈管一些不關咱的事兒，凈幫一些不認識的人！

李家興 你咋說話呢？讓你干啥就干啥得了！

[小麗還想說什么，被李家興打斷了。李家興滿臉堆笑地打算繼續留住環衛工人。

工人甲 （強裝沒事）小伙子，俺們真不吃餃子，俺們走了。

李家興 大過年哪有不吃餃子的。

[兩個工人嚇得直擺手。

工人乙 不不不，俺們啥也不要，俺們沒帶錢。

[工人甲看工人乙說錯話，趕緊拍她。

[工人們說著往門口退。小麗看出端倪。

小 麗 （態度冷淡）沒帶錢是吧，那就不送了。

李家興 你這不是攆人嘛！

小 麗 攆了！怎么了？你要留人家吃飯，人家都沒把你當好人！你熱臉貼個冷屁股有意思嗎你？

李家興 你怎么說話呢？

小 麗 （一直憋著的氣爆發出來）我就這么說！我早就想說你了，大過年的不回家，在這破地方守著，能多掙幾個錢？你守就守吧，煮個餃子的工夫你又弄倆熒光棒來！你跟他們過年吧，我回家！

[小麗轉身要走，李家興攔住。工人們感覺到李家興不是壞人。

李家興 站住！誰是熒光棒？跟大爺大媽道歉！

小 麗 我道什么歉，你瘋了！

[工人們看兩口子要吵架，感覺誤會了李家興。

工人乙 小伙子，你媳婦沒錯，不就說個熒光棒嘛，沒事兒！

工人甲 俺們是熒光棒，俺們是，不用道歉。

工人乙 （轉身向甲）啥是熒光棒？

工人甲 不知道，咱穿的乍眼的色兒，可能就是熒光棒吧。那啥，你們別吵架，俺們這就走。

[工人們推門，李家興喊住。

李家興 大爺大媽別走，我就是真心實意地想請你們吃頓餃子！

[所有人不動，李家興著急得像個孩子，小麗氣沖沖地走過去。

小 麗 李家興，你神經了吧？你還要留他們呀，你受挫有癮??？

李家興 住口！

小 麗 你——

李家興 夠了！

[悲傷的音樂起。

李家興 大爺大媽——三年前，也是這樣的雪夜。我干完活著急回家，在等紅綠燈時看見路邊蹲著一個環衛工人。我看得出他身體不舒服，他的眼神也似乎在向我求救。短短的十幾秒鐘，我為要不要管他而糾結，可我終究不是個好人，在綠燈亮起的剎那選擇了加速離開……第二天早上，當我翻看手機的頭條新聞，竟是那個時間，那條路上，那個環衛工人猝死的消息！

[音樂繼續。

李家興 假如當時我停下車子，假如我愿意問問他，假如我愿意帶他去醫院，也許他就不會……多少個夜我睡不著覺，腦子里都是我離開時他那失望的眼神。怪我，都怪我！怪我的冷漠虧負了一條生命??！

小 麗 老公，你怎么不早和我說?。?/p>

李家興 媳婦兒，我一想起這事兒，心就特別疼。

[音樂漸弱。

[李家興走到工人面前，握住他們的手。

李家興 大爺大媽，你們就留下來吃餃子吧。給我個彌補的機會，讓我的心，舒坦一會兒……

[感人的音樂起。

[音樂漸弱。

工人甲 小伙子，這餃子俺們吃?。ň瞎?/p>

工人乙 （和甲一起說）俺們謝謝你?。ň瞎?/p>

小 麗 （向李家興）老公，我總以為你是魔怔了，沒想到你心里壓著這么沉重的石頭。（心疼地）從今天起我和你一起做好事、做善事，讓更多需要幫助的人獲得幫助，彌補你心里的虧缺！

[小麗走到環衛工人面前，深深地鞠躬。

小 麗 大爺大媽，對不住了！我不該嫌棄你們。（靈機一動）老公，明兒我就掛個大牌子，上面寫上“溫暖驛站”，歡迎大爺大媽和他們的同事一起到咱超市歇腳兒取暖，你看咋樣？

李家興 真的？

小 麗 那還有假，以后環衛工人到咱家，笑臉相迎有好茶，一分錢都不用花！

李家興 這才是我的好媳婦！（狠狠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工人甲、乙羞澀轉頭。

工人甲 哎呀，現在這年輕人咋這么生猛，都不背人兒。

工人乙 可不是！

[眾人笑。

[幕落。

責任編輯 劉 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