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一聲大喝

許億

我老婆喜歡吃燒得爛熟的蔬菜，燒湯從不放醬油。她的口味與我的差別很大。她經常受到我的嘲笑。最初，她還能虛心地接受我的建議，后來越來越無所謂甚至反唇相譏。

我有時在網上看到別人家的媳婦做得一手好菜就羨慕不已，經常第一時間把老婆叫過來看。是的，我老婆的廚藝真的上不了臺面。在我們戀愛的時候，她第一次給我煮面，居然用一碗開水浸泡著一坨爛面。要接受一個不會做飯的老婆，可以想象我當時的掙扎。

我們也認真討論過這個問題，因為我們在很多方面都不一致：她務實，而我有點想當然；她對生活質量的要求很低，而我相當高；她性格堅毅，而我向來三心二意甚至容易意氣用事。我們竟然能走到一塊兒，這還真是個奇跡。

我親眼目睹了好幾對婚前卿卿我我的情侶要么沒結成婚，要么結婚后沒多久就離了。我也找過與我彼此欣賞的女人，結果都無疾而終。縱然兩個人終日流連在各個餐館，嘗盡美味和所謂的浪漫，都不如在自家的廚房里為一碗爛面相互批評、但最終還是吃下去來得實在。

當然，我們并非完全不同，起碼有相同的品質，那就是我們都還算善良。曾經有個朋友突然問我借800元錢，我口袋里只有500元現金，那個朋友就沒要了。回去后，我和老婆一說，她當時就批評我了：“你也真是的，這個人能向你開口，肯定是有難處，這個忙我們一定要幫。”有老婆如此，夫復何求。

我們相愛的時候從來不轟轟烈烈，但我們相互依賴，彼此信任，坦誠溝通。

是的，我們也會爭吵甚至動手，以至于我們兩歲多的孩子可以在我們中間一聲大喝：“你們不要吵了！”就這樣，一瞬間風平浪靜，我們回歸到客觀與理智中，被自己的內疚所拯救。即使我們習性相左，但已經能做到足夠坦誠，坦誠到連一點情緒都沒有保留，猶如風暴之后必定有無比動人的寧靜。

結婚前，我們年年過情人節在外面吃。某年情人節，我自告奮勇來做飯，便去買了塊豬大排。這是初試啼聲的西餐制作，可惜的是當時家里沒有好的餐具，只能用兩個碗來裝豬排。我找到蠟燭，關了燈，忘了家里沒有打火機，于是在煤氣上點燃蠟燭，結果燙了手。一切準備妥當時已近深夜，豬排也涼了，我們就著蠟燭咬著冷豬排，邊吃邊暢想未來。后來，老婆說實在吃不下了，打開燈，丟掉冷豬排，重新熱了泡飯，和我搭著榨菜邊吃邊繼續暢想未來。

我的一些想法總會迅速地被務實的老婆打消，想來當時十分窘迫，但今天回憶起來無比溫馨。

（摘自《舊時光的味道》長江文藝出版社 圖/子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