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磊
十年之前,適逢2008。
那時,我已三十有余。在發了一番感慨之后,我問自己:下一個十年,會是什么樣子?
我不能回答我自己。
記得1998年,也就是香港回歸的第二年。那一年,我二十出頭。也曾有意無意地問自己:下一個十年,會是什么樣子?
之所以作如是問,其實是骨子里還年輕,懷揣著種種希望與熱情。
1998年,我在寫詩,并因此結識了幾個寫詩的朋友。那時候,互聯網還是個新東西。兩年之后,我所在的小城才開始出現第一個網吧。之后,那些瘋瘋癲癲的女孩子才開始用ICQ約會與聊天。
1998年,我在同事的攛掇下開始出入縣城的郵幣卡市場。當時,市場上民居類郵票很多,我的同事搶購了幾套“何香凝”。他對我說,明年澳門回歸,至少還有一波行情,應該買進一些香港回歸金箔張。
后來,他以400多元的價格吃進了幾張金箔小型張,并因此被深度套牢。20年后,這種小型張在網上售價只有65塊錢人民幣。
今天看來,1997年以后,持有該小型張的人在每一次郵市高潮的時候拋出都是對的。但是,總有無數的人心懷僥幸。
這件事讓我領悟到:任何一種巔峰狀態的快感,都意味著巨大改變的開始。
2000年,我所在的小城出現了第一家網吧。
那一年,我們單位發不起工資了。有朋友在媒體打工,問我是不是愿意寫點小品文什么的補貼生活,寫好后可以傳真給他。
為了節省發傳真的錢,我在網吧自學了漢字ABC輸入法。之后,花一個小時敲下了一篇千字文,并用郵件發給了對方。那一次上網花了2塊錢,是發傳真的十分之一。
那一年,國內網站上漢語詩歌寫作已經進入萌發期了。榕樹下、橄欖樹、蒲公英……很多詩人沒事的時候都喜歡到網吧去聊天、發帖子。
其中的某些人,后來成為文壇上的“腕兒”。
2000年前后,是BBS的天下。最流行的詞語,是斑竹(版主)、灌水、拍磚、骨灰級網蟲。
有家名叫樂趣園的網站,專門經營免費BBS和聊天室。最輝煌的時候,這家網站旗下集結了國內近百家文學寫作論壇(以詩歌寫作為主),為一時之盛。那時候,幾乎所有詩歌類BBS的聊天室里口水四濺。大家不僅討論詩歌,也互相拍磚、罵人。臟話連篇。當時的一個流行觀點是:我罵你,因為我看得起你,至少你值得一罵。但是,因為“值得一罵”的太多了,所以聊天室里臟話橫飛。
2003年,樂趣網開始向窮文人們收費(每個BBS一年360元)。樂趣的BBS一下子就沒了樂趣,大家都懶得開口了。再后來,樂趣網詩歌類BBS紛紛關張,它一度成為孤獨和夢游者的聚集點,后因聊天室里的色情聊天被警告、關張。
2000年前后,騰訊的馬化騰正四處游走,尋找資金。新浪好像還在六郎莊一帶辦公,各路豪杰紛紛云集在都市報的麾下。在北京,《新京報》還需要2年才創刊。
號稱“一紙風行三十年”的《南方周末》推出了《新經濟》版塊,專門刊登互聯網產業發展的相關文字。那幾年,《計算機世界》雜志和《電腦報》比較火。在每個城市的書店和報攤,最顯眼的地方都擺著一大摞精裝的《電腦報》。當時,《計算機世界》雜志曾經刊文,對互聯網的“IN生活”進行了暢想。那篇文章里,作者告訴我們:如果我們餓了,在鍵盤上敲下幾個字,5分鐘內飯菜就送到家門口了。
那時候,大家還沒有移動互聯網的概念。手機,是用來發短信和打電話的。
2005年前后,BBS的熱潮告一段落,博客興起。后來,有人把2005年稱為“博客元年”。新浪、網易、搜狐等門戶網站,以及博客中國、天涯社區……都紛紛推出自己的博客版塊,招徠各路寫手。后來居上的騰訊公司,則干脆把每個QQ(ICQ的升級版)的空間做成了博客。
當初,有個叫韓寒的年輕人在新概念作文大賽中脫穎而出。之后,他在新浪開了博客,以大膽敢言著稱。兒童文學作家鄭淵潔在新浪開了博客,上天入地無所不談。他們中間的一些人,博客的閱讀量后來過億。
如今,這些都成為歷史了。
2008年,我曾經寫過一篇《四通八達的社會》。當時,有編輯問我:十年之后的你,究竟是什么樣子?我想了一下回答說:應該更好吧……
十年,對于一個人而言,意義重大。但對于歷史而言,猶如一瞬。
在時間的長河里,某些微小的細節轉瞬就改變了歷史的走向。同樣在時間的長河里,歷史仍然會沿著它自己的軌跡前進,不受干擾。
萬千年來,人類社會總是沿著文明、富足的軌跡在前進。此外,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日益密切。當然,我們的內心也因此變得更加孤獨。
今年是2018年,又有人問我:下一個十年會是什么樣子?
我想了一下,決定選擇閉嘴。世事滄桑,豈是一句、兩句話能夠說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