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劃快樂

秦景棉

母親離開我已經8年了，但母親的80歲生日，好像就在昨天。

距離母親80歲生日還有一周，我就開始緊鑼密鼓地張羅開了。我讓侄女抽空到商場轉轉，為奶奶購買一身質地優良的保暖內衣。我打電話告訴兒子，無論單位多忙，也要在姥姥生日那天，下了班趕回家，我已經替他為姥姥購買了一枚金戒指。我讓丈夫為母親訂做一個生日蛋糕，外加一束鮮花。我打長途電話告訴弟弟，一定在母親生日那天，發條短信表示祝福……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越來越理解了母親。她對兒女，只講奉獻，幾乎沒什么要求。記不得從哪年開始，母親開始對自己的生日在意了，她想在這一天和親人團聚，熱熱鬧鬧吃頓飯，拉拉家常。一天下來，母親忙東忙西，很是勞累，但心里高興。記得有一年，弟弟由于太忙，把母親的生日忘記了，她冷冷清清待了一整天，很郁悶。到了晚上，母親打來長途電話，向我訴說心中的不快。我大聲勸慰，母親耳背聽不真切，只顧自說自話，說完了，氣消了。接著又說：“你弟弟他們太忙了，明天我幫他們干活去。”

母親就我和弟弟兩個孩子（大弟弟英年早逝）。最近幾年，我總是接母親到北京過冬。因為河北老家的新房子太高大，保暖差。到了春暖花開的時候，母親便心急火燎地要回老家。說那里空氣好，五谷雜糧新鮮，各種蔬菜一律都是綠色的，沒有污染。

母親愿意在老家過生日，因為在老家，除了弟弟、弟媳和孩子，還有不少親戚前來祝福。而在我這里，就冷清多了。無奈母親的生日在秋末，天已變冷。我不能因此推遲接她來京。于是，想把生日的氣氛搞得熱鬧些。

香噴噴的飯菜擺了一大桌，生日蛋糕也端上來了，點燃紅紅的蠟燭，我們齊刷刷地站起來，一曲《祝你生日快樂》唱罷，舉杯祝福老母親健康長壽。每個人都為母親獻上了生日禮物。這時候我才發現，作為策劃者，我居然忘了給母親準備禮物。

母親埋怨大家不該亂花錢，只要人來了，她就高興。

晚飯后，我讓孩子們陪著母親打兩圈麻將。我給他們每人發了10個杏核。然后，我沏茶倒水遞水果，不時四面轉轉，掌控大局，目的就是讓母親贏。我來到侄女身后，見她摸到一個紅中，正好手里已經有三個紅中。她開心地笑著，“暗杠！姑姑給我帶來的好運。”我忙示意侄女扔出去，她立刻心領神會。大家樂呵呵地繼續玩著。兒子和了，還是自摸，在他即將推倒牌的瞬間，我來到他身后：“看錯牌了吧？”兒子忙說：“哦，看錯了。”母親耳背，聽不清我們說什么，但看到大家笑，心里很高興。

快11點了，我走到母親身邊說：“咱們該睡覺了。”母親沒聽見，我提高嗓門說：“睡覺。”母親問：“誰撒尿？你替一會兒。”笑聲四起，前仰后合的。我指指墻上的鐘表，做了個睡覺的手勢。母親有些戀戀不舍地問：“不玩了？”我說：“改日再讓他們陪您玩。”大家開始清點自己的杏核，母親仔細地數著，然后高興地說：“別看你們學問高，打麻將不如我老太婆。除去10個本錢，我贏了18個杏核，18個！呵呵。”

侄女說：“我好容易摸個暗杠，被姑姑攪和了。”兒子說：“我自摸兩回，都被我媽宣布無效。”他們笑著聊著，老母親看他們樂，也跟著樂，房間里溫馨熱鬧極了。

以上是我在母親80歲生日時寫的一篇稿子，如今翻看，淚流滿面。母親過完80歲生日的第二年初春，我因去悉尼，母親執意要提前回老家。我告訴母親：一年時間很快，我回京后立刻去接您。沒想到，我剛走一個月，母親就離開了我。我無數次眼含熱淚捧著母親的照片說：“娘，對不起，假如那一年我沒去悉尼，情況也許就不會這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