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森林與愛情森林

盧熠曈

【摘 要】由著名導演王家衛執導的電影《重慶森林》，在一度受到人們追捧的同時，也受到了一部分觀者的負面評價。由于電影故事情節并沒有平鋪直敘，所以令人覺得情節復雜，但若能從符號學視角對其進行解析，觀察影片中反復出現的道具、情節、對白等，如電影中反復強調的“鳳梨罐頭”、“模型飛機”等，通過這些道具出現的不同時間與不同情境探究其蘊含的不同含義，便能通過這些具有特殊意義的電影符號領會劇情的發展，感受人物的性格塑造及情感脈絡的發展。

【關鍵詞】重慶森林；愛情；迷失

初看《重慶森林》的時候不懂為何一部都市愛情劇要這樣命名，二次觀看時似乎明白了“森林”二字蘊含的多重含義。首先是從拍攝地點的選取角度理解，重慶大廈在香港屬于一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平日里有很多東南亞裔的人在招攬生意。凌亂的街區，錯落的商鋪和擁擠的人群，就像森林生態一樣復雜，每個生物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空間，他們有著自己的悲歡離合，每天都為了自己要做的事忙碌奔波。他們之間有些存在著或多或少的聯系，而有些即使在一瞬間距離很近最終也只是擦肩而過。“重慶森林”大概也可以理解為城市森林吧；影片為我們呈現出由四個主要人物構成而產生的愛情故事，每一段故事的發展都迅速又神秘，何志武被分手后一直深受痛苦和寂寞的折磨，他打電話問候了前女友阿May身邊的所有人卻一直不愿承認他想找的其實是阿May；何志武在酒吧遇到墨鏡女后，兩人表現出交際態度的反差與沉浸在各自世界里一夜的相處，都流露出相互間的提防和小心翼翼；663與空姐女友短暫匆忙的愛戀關系與隨意敷衍的告別方式，以及他被分手后在眾人面前強力掩飾內心悲傷的淡漠表現等一系列片段都在向觀眾交代著，在故事發生的地方人與人之間肉體的接近和心靈距離的遙遠。就好像森林里時而晴朗時而霧靄的自然現象一樣平常，“你永遠不會知道什么時候會下雨，什么時候出太陽”。“標題并不簡單地告訴我們那里有什么，而是暗示我們如何去看待這一作品” ①。

《重慶森林》這部影片雖得到了較高評價，但仍有一部分人留下“不理解”、“看不明白在講什么”等評論。在重復觀看影片中的部分片段后，能感受到王家衛其實對影片中反復出現的道具、情節、對白等賦予了獨特的含義，通過它們暗示著劇情的發展。從符號學角度看，象征符號可以體現在道具、色調、音樂等選擇方面，影片中多次被強調的道具都具有各自的象征意義，它們演繹著人物豐富多變的內心活動，使同一件物品在不同時空下呈現出不同的意義，這讓看似隨性發展的劇情擁有了鮮明的起伏轉折。

鳳梨罐頭——希望和懷念，痛苦與接受

何志武在被分手后陷入了極度的痛苦與空虛之中，他盼著阿May能在他二十五歲生日前回來找他，而阿May愛吃的鳳梨罐頭就成了他對往事懷念的寄托。他計劃每天買一罐五月一日到期的鳳梨罐頭，數著這些罐頭度日如年，這時的何志武還抱著希望盼阿May回心轉意。四月三十號那天因為買臨期罐頭何志武與店員發生爭執“弄一罐鳳梨罐頭要花多少時間你知道嗎，又要種，又要摘，又要切”，這一刻的何志武意識到自己在阿May心中已經和過期的鳳梨罐頭無異，“我開始懷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東西是不會過期的”，任何東西都會過期，包括感情，包括最后的希望。他吃了所有的鳳梨罐頭直到吐，整個吃罐頭的過程他表現的很平靜，但寵物狗的不屑，添加胡椒粉和番茄醬的荒誕行為，超越了一切眼淚和咆哮帶來的痛感。鳳梨罐頭貫穿了何志武失戀后從希望到失望到痛苦到成為負擔的一系列過程，影片通過鳳梨罐頭放大了人物不同階段的情緒，也凸顯了心境轉變的細節。

玻璃和鏡子——疏遠與陌生

影片中空姐與663第一次同鏡頭出現是兩人互相調情時，663是出現在鏡子中的。對兩人親密接觸鏡頭的拍攝也是通過鏡子的映射。在影片接近尾聲的時候，兩人再次相遇在便利店，這次的鏡頭里空姐站在打開的冷柜玻璃門后面與663對話。仿佛喻示著這段感情從開始到結束，兩人之間互相都不了解。除此之外，影片中也大量運用了鏡子的折射、快餐店櫥窗、鏡子和玻璃的遮擋來表現人物，強調了人與人之間的疏離感。在這充滿欲望的快節奏城市生活中，有的人是猜不透別人，而有的人是不想去了解。

模型飛機——情欲的含蓄表達

模型飛機第一次出現是在663與空姐發生親密關系的整個過程中，663捏在手里揮動直到把它放在女伴的身上。第二次出現時，阿菲捏在手里模擬著飛機的航行，但在這個鏡頭中阿菲不止一次的拿模型飛機撞擊其他物品，最終將飛機丟在魚缸里，好像是在制造一場飛行事故。兩次模型飛機出現的鏡頭都暗示著男女間情欲的表達和沖動，而第二次則特別表現出阿菲的嫉妒之心，印證了阿菲與空姐第一次見面就偷偷與她比身高的鏡頭，也為接下來阿菲為663住處改頭換面的精彩段落做出了鋪墊。

粉色橡膠手套——愛慕、好奇又小心翼翼的小心思

從阿菲第一次去663的家里，她都會戴上一雙粉色的橡膠手套，她戴著這雙手套在663家里擺弄他的東西，吃飯，整理打掃，玩得不亦樂乎。直到某天，她推開門準備離開卻發現663等在門外，在關門的慌亂瞬間，她的橡膠手套夾在了插銷鎖上，她慌忙的用力拽出。粉色橡膠手套藏著這個少女內心的小心思，那是從第一次接觸663到偷看了那封信后產生的愛慕和好奇，因不愿被任何人發現而變得小心翼翼，也照應了阿菲被663揭穿了小心思后的情緒化。

信——需要面對卻不想對面的現實與結果

663與劇中兩個女人的發展都是以一封信匆忙被擱置，他知道與空姐的結果但又不愿接受現實，所以他拒絕取回那封信，直到有天他發現有人在慢慢幫他過濾掉一些悲傷時才敢拿走。接到阿菲留下的信后他同樣選擇不看，但在隨手丟掉后又撿了回來。這也是影片雖然在人物互動方面并不花哨，但卻在情感表達上有所區別的關鍵之處。663能感受到阿菲表現出的若隱若現的愛慕，這與隨隨便便就換了口味的前女友是不同的，所以她留給他的是一張登機證，而他前女友留下的，是一張被取消的登機證。這種浪漫的表達方式能讓觀眾對影片未交代的結局展開充分聯想。

影片中多次運用到的數字的表述，“我們最接近的時候，我跟她的距離只有0.01公分，57個小時之后，我愛上了這個女人”，“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有0.01公分，我對她一無所知，六個鐘頭之后，她喜歡了另外一個男人”。不知為何，這些對距離和時間的表述越是精準，就越讓人感到影片中人與人之間內心的疏遠和對現實對未知的難以把控。

王家衛用四個主要人物向我們呈現了不同的愛情與不同感受，失戀后的痛苦與失落、渴望追求快餐式愛情下寂寞的內心、充滿著愛慕、好奇和擔憂的暗戀、得知被暗戀和被照顧后的欣慰以及淺薄到只有肉欲的愛情。2016年上映的由王家衛監制，張嘉佳執導的《擺渡人》與《重慶森林》有很多方面相似，例如影片中穿插著大量旁白和音樂，所講述的也都是都市愛情故事。但《擺渡人》中的旁白就略顯得文藝的過于生硬，演員演繹出的喜怒哀樂就是影片呈現出的最為直白的喜怒哀樂。而在《重慶森林》里，沒有嚎啕大哭和撕心裂肺，沒有復雜的人物關系與冗長煽情的人物對白。簡單的主線人物，串聯劇情的幾樣物品，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人們在城市森林與愛情森林里的孤獨迷惘，也非常精準的解讀了迷失在都市愛情里的人們不同的態度與千變萬化的心理活動。

注釋：

①郁火星.現代西方藝術研究方法論[M].東南大學出版社，2014：1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