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女和“奶油小生”的婚姻悲劇

王翀鵬程

1987年11月出生的楊儷萍，是上海市晉元高級中學附屬學校小學部的語文老師，在父母、同事和朋友的眼里，她是個乖乖女。2013年夏天，楊儷萍在一次聚會上遇到了與他同歲的朱曉東；同年9月，兩人確立了戀愛關系。朱曉東面容清秀，曾參加東方衛視的歌唱類選秀節目，楊儷萍父親說他是個“奶油小生”。盡管楊儷萍的家人對朱曉東并不滿意，但兩人還是在2015年12月31日領了結婚證。結婚后，兩人雖有短暫的溫情蜜意，但由于彼此在各方面的差異太大，再加上朱曉東在生活作風上不檢點、有網上賭球等不良嗜好，楊儷萍的婚后生活并不如意幸福。后來，爭吵成了小家庭的家常便飯，并最終釀成丈夫殺妻藏尸的悲劇……

眾人眼里的“奶油小生”和乖乖女

1987年出生的朱曉東是上海本地人，他10歲那年，父母離異。他的初中同學曾經告訴楊儷萍的父親，初二那年，朱曉東因參與搶劫被警察當場抓住。初中畢業后，朱曉東升入上海市南湖職業學校，19歲便離開校園步入社會，成為上海某商場的店員。

在同齡男孩中，朱曉東屬于比較漂亮的那種，長得與演員胡歌有些相像。用楊儷萍父親的話說，他是個“奶油小生”。

2007年，剛滿20歲的朱曉東不甘平庸，報名參加了東方衛視的歌唱類選秀節目“我型我秀”。張杰、薛之謙、戚薇等歌手，都是在這檔節目中成名的，朱曉東也幻想一舉成名。他是2007年中性風格的代表選手，被粉絲們視為“王子”，不少女孩為之心醉。

但是，“我型我秀”沒能改變朱曉東的人生。參加完選秀節目后，他又回到商場，繼續做銷售員或陳列員。他在多家商場間輾轉切換，只做幾個月便辭職走人。盡管收入不高，朱曉東卻過著出手闊綽的日子，吃、穿、用各方面都十分講究。他頻繁出入酒吧，花幾千塊錢買一件衣服，還在網上賭球，欠下一屁股債務。

2013年夏天，朱曉東在一次聚會上遇到了與他同歲的楊儷萍。和朱曉東一樣，楊儷萍也是個長相漂亮的人。她長發披肩，皮膚白皙，大大的眼睛顯得乖巧可人。楊儷萍同樣是上海本地人，父親曾是軍人。幼年時，她家和3戶親戚擠在一處6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平輩的3個姐妹里，她最小。“她從小就生得好看，也愛打扮，燙個小卷毛，長長的睫毛眨巴眨巴，像個洋娃娃。”楊儷萍的表姐回憶，表妹自小被人護著長大，安靜溫順。

高中畢業后，楊儷萍考上了上海師范大學中文系。大學同宿舍的同學說，她是宿舍里最安靜、最溫柔的一個。

與朱曉東相識時，楊儷萍已是上海市晉元高級中學附屬學校小學部的語文老師。在上海，晉元附校是重點小學，想在那里做老師，要經過面試、筆試、政審、體檢等好幾輪競爭。大學畢業那年，楊儷萍通過層層選拔脫穎而出，入職晉元附校。

在一段2014年上傳的公開課視頻資料中，楊儷萍穿著青藍色T恤，外面套了一件灰色針織衫。她講課時聲音輕柔，不時跟臺下學生互動。

楊儷萍也有與乖乖女不同的一面。她幾乎不和父母分享自己的生活、工作，不時會向家人屏蔽一些微信朋友圈。當初她到晉元附校應聘的事，她的父母是校長來家訪時才知道的。

乖乖女父母不太滿意的女婿

在楊儷萍眼中，朱曉東大概也是一個很酷的人。他們相識后沒多久，朱曉東就消失了。再次出現時，他告訴楊儷萍，自己離開是因為腦中生了腫瘤，治療無望。離開后，他獨身前往西藏，住在雪山腳下，喝雪水，吃野兔。后來他的頭不疼了，到醫院復查時發現病已痊愈。直到此時，他才回來，鼓起勇氣追求她。楊儷萍向朋友轉述時，感覺他很“神”，一臉崇拜。

朱曉東還有一個愛好，飼養冷血動物。他飼養的蜥蜴、蛇、蜘蛛等，最多的時候有十幾只。他把它們放在玻璃柜里，一個一個碼在墻邊，占了半面墻壁。據媒體公開報道，他養的蛇、蜥蜴以老鼠為食，所以他又開辟出一片區域養老鼠。

2013年9月，楊儷萍與朱曉東確立了戀愛關系，但她的家人并不知情。直到1年后，楊儷萍在微信的朋友圈發了二人同去參加朋友婚禮的照片，家人才知道她交了男朋友。照片中的朱曉東，穿著白襯衣、黑西裝，胸前別著一朵紫色的花，背頭油亮。楊儷萍挽著他的手，抿著嘴笑得很甜。

楊儷萍告訴父母，朱曉東體貼、孝順、愛干凈，對她很好，還會給她做飯。在旁人眼中，他們是甜蜜的一對，進進出出永遠牽著手，吃飯時互相夾菜。楊儷萍的同事們，還見過朱曉東來學校幫忙出黑板報、收拾東西。

有時，楊儷萍會在朋友圈里秀恩愛。比如朱曉東起大早搶購iphone7，她會發一條“7點半鬧鐘起來給我搶iphone7……就算沒買到我也開心啦。”朱曉東給她做早餐，她又發一條“以后養生節目少看看……一大早起來就逼著我吃海參……誰早餐吃這玩意的啦”。

然而，楊儷萍的家人對朱曉東并不滿意。直到兩人談婚論嫁時，楊儷萍的父母才第一次見到朱曉東本人。后來，朱曉東又到楊儷萍家吃過幾次飯，每次說話不多，吃完飯就鉆進楊儷萍的小屋里說悄悄話。

在一次家庭聚會上，朱曉東當著楊家親戚朋友的面說：“楊儷萍我老歡喜了，其他人不可以罵她，她爸媽也不能罵，只有我可以罵。”朱曉東的這番話，讓楊家人很不舒服。楊儷萍的姥姥覺得朱曉東油嘴滑舌，“不可靠”。不過，楊儷萍的家人無意棒打鴛鴦。2015年的最后一天，朱曉東和楊儷萍去民政局領了結婚證。2016年5月28日，朱曉東和楊儷萍在人民廣場附近的萬豪酒店舉辦了婚禮。考慮到朱曉東的經濟條件，楊儷萍沒穿婚紗。酒席上，她穿了一件白色蕾絲上衣，搭了一條牛仔褲。但朱曉東還是一副講究的打扮，筆挺的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亂。

婚后3個月兩人開始鬧離婚

朱曉東和楊儷萍結婚后，兩人住在上海虹口區某小區的28號樓404房。此前的20年，朱曉東和母親一直住在這套單元房里。直到朱曉東新婚，朱媽媽搬出去，楊儷萍搬進來。

28號樓是一棟5層小樓，始建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老舊且極具上海特色。1米長的外接晾衣架從每個窗口伸出來，掛著各色床單、衣服。樓道里燈光昏暗，刷著紅漆的木質樓梯和扶手已經褪色，露出斑駁的木板，散發著腐朽的味道。只要有人上下樓，樓梯便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404房正對著樓梯，只有30多平方米，包括1間不到20平方米的臥室和1個小陽臺。門口對著廚房，沒有客廳。不到半年的時間里，曾經的濃情蜜意在這個晦暗逼仄的空間中逐漸化為泡影。

在朱曉東眼里，楊儷萍經常因為瑣事和他吵架，“會一直鬧別扭”。有時，是對飯菜不滿意；有時，因為買東西不合心意。楊儷萍則告訴朋友，朱曉東有點小氣，不喜歡她和朋友們多來往。楊儷萍的一位大學同學回憶，“儷萍在外面參加什么活動，朱曉東也一定要跟著。”

朱曉東為了不讓楊儷萍和朋友們來往，甚至卸載了楊儷萍手機上的微信軟件。2015年2月10日，楊儷萍在微博上寫道，“前幾天微信刪了，找我就短信或電話。女性隨時OK，男性有被刪除的風險，在未來的48小時，微博也要戰敗了，開始陸續刪人。這不是演習，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可朱曉東自己并不檢點。2016年年中，楊儷萍發現朱曉東和其他女人有來往，兩人大吵了一架。事后，朱曉東在一張黃色的紙板上，用潦草的字跡寫下一份保證書：“保證只有你一個，保證再也不和別人發信息，不會和別人聯系，手機每天都可以給你看，手機記錄隨時可以看。”紙板的左下角還有一行歪斜的小字：“如果有，燒炭，在家里，一起死。”

朱曉東說，自己寫下這樣的話，并非要殺死對方，而是楊儷萍早就發現過自己的外遇，曾揚言要“燒炭自殺”。

保證書沒什么作用，約束不了朱曉東放蕩的心。沒過多久，朱曉東又開始和別的女人搞曖昧。2016年七八月份，他假裝未婚之身，與小路（化名）確立了戀愛關系。此外，他還有第三個女人，楊儷萍、小路均不知情。楊儷萍遇害后一個星期，朱曉東便帶著第三個女人去了韓國旅行。楊儷萍遇害后兩個月，他約了小路外出開房。

除了與異性相處的問題，錢是朱曉東、楊儷萍爭吵的另一個誘因。結婚前，楊儷萍幫朱曉東還過數萬元債務。結婚后，二人又因為裝修貸款的問題發生爭執。

2016年8月25日，28號樓404房的矛盾集中爆發，朱曉東和楊儷萍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據朱曉東說，楊儷萍在民政局“以死相逼”，手續沒辦完，兩人就慪氣回了家。

單純的乖乖女最終命喪丈夫之手

盡管朱曉東多次否認，但楊儷萍的家人認為，或許從他倆鬧離婚那時起，楊儷萍的死就埋下了種子。楊家的代理律師推斷，朱曉東接下來的一連串動作絕非偶然。

2016年8月28日凌晨兩點左右，朱曉東從網上訂購了一批書籍，其中一本名為《死亡解剖臺》。書中描述了冰箱藏尸的片段，與他后來的藏尸手法極為相似。不到1個月，朱曉東又在網上訂購了冰柜，放在狹窄的小陽臺上。他說買冰柜是為了冷凍老鼠，飼養家里的蛇和蜥蜴。

那段時間，朱曉東剛從他工作的瑪莎百貨辭職不久，待業在家。在他的陪同下，楊儷萍也一反常態，從晉元附校辭職。那是2016年9月14日下午，夫妻二人敲開晉元附校駱校長辦公室的門，并排坐到駱校長對面，遞上了“辭職信”。對于學校來說，楊儷萍辭職前毫無征兆。當天上午，她還在給孩子們上課。不等楊儷萍說話，朱曉東先開口了。他告訴駱校長，自己馬上要到香港培訓半年，薪水漲到2萬元左右。“楊儷萍也去香港嗎？她去干什么呢？”駱校長問。“她要過去幫忙做家務。”朱曉東回答。

駱校長試圖挽留楊儷萍，從各個方面幫她分析，希望她慎重考慮。但在15分鐘的交談中，楊儷萍沒說過一句話，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情愿。事后，駱校長單獨找來楊儷萍，再三叮囑，辭職的事一定要和父母商量。他還說，辭職后，如果哪天不想在家待著了，還可以回來。楊儷萍哭了。

可楊儷萍沒把辭職的事告訴父母。2016年9月19日，她發了一條微信朋友圈，屏蔽了家人。“最近在辦離職，老公對我各種好，我有點恐慌……吃了頓大餐然后問我要不要買衣服……黑人問號”（網絡上很有名的一張表情圖，一個黑人露出困惑的笑臉，旁邊打了多個問號）。文字下是5張美食照片。

之后，楊儷萍告訴駱校長父母同意她辭去工作。她承諾，自己會干到10月14日。

楊儷萍從晉元附校離職的第二天，便和朱曉東一起到杭州旅游。據朱曉東講，旅行并不愉快。先是朱曉東沒有訂到滿意的酒店，讓楊儷萍不滿；后來返程時，朱曉東又沒買到高鐵票，楊儷萍和他吵了一架。行程中和回家后，他都試圖安撫楊儷萍的情緒。但直到10月17日早上，楊儷萍還在抱怨。

那天早上10點多，在28號樓404房，朱曉東站在床邊，左腳跨在床上，右手掐住楊儷萍的脖子。楊儷萍喊不出來，臉色漲得發紫。后來，她慢慢安靜下來，面部變得僵硬，沒了呼吸。朱曉東說，當時楊儷萍還沒起床就開始嘮叨，他掐住她，就是想讓她不要再嘮叨。

朱曉東從衣柜里拿出一個紅色底米色花的被套，拉開拉鏈，將楊儷萍的遺體裝了進去。他把被套拖到陽臺，塞進那個他自稱用來冷凍老鼠的冰柜。之后，他解鎖了楊儷萍的手機，通過支付寶給自己的賬戶里轉了4.4萬元。

在殺妻藏尸后的105天里，朱曉東帶著別的女人，到南京、海南、徐州、南昌、無錫、韓國首爾等地旅游。直到2017年1月30日，楊儷萍父親60歲大壽的前一天，朱曉東才將殺妻之事告訴自己的父母。楊父生日當天，朱曉東在父母的陪同下向上海市公安局虹口分局自首。

2017年11月29日，朱曉東故意殺人案在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一審開庭，公開審理。等待他的，將是法律對他罪有應得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