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刺激

魏柏林

柳家灣的柳山蒿這些年財運亨通，生意做得紅紅火火，還在城里蓋了豪宅，買了名車，過起了有錢人的生活。這不，連名字都不知不覺改掉啦，生意上的朋友都叫他“三豪”，有的還叫他豪哥，他聽了，心里甭提多得意了。

人常說：油多了長膘，錢多了發燒。柳山蒿如今富甲一方，和他來往的也都是有錢的哥們，他們自詡為“票友”，其實他們既不看戲，也不唱戲，是啥“票友”呢?當然是指有鈔票的朋友。

這天傍晚，柳山蒿邀來了三位“票友”，說是要請他們去一個特別的地方，品嘗一頓刺激的晚餐。這幾位平日里大魚大肉早吃膩了，聽說有特別刺激的，都來了興致，各自開著小車，帶上相好的女友，跟著柳山蒿出發了。

柳山蒿帶著大伙兒出了城，拐進了鄉間的小公路，七繞八繞，最后在離城百里的一個地方停了下來。原來這里是柳山蒿的老家——柳家灣。

大伙下車一看，停車的地方離村里還有半里地，別說餐館酒樓，就連個人影兒也沒有。在月光下滿眼看去，只見一大片玉米林立，那一根根玉米稈倒是像被他們驚了似的，搖曳作響，瑟瑟有聲。哥們姐們見這景象，全傻眼啦，一個個大呼上當，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這時，柳山蒿不緊不慢地開了腔：“哥們姐們，先別急著走人，我可不是戲耍你們。只是，要吃這頓特別刺激的晚餐，你們還得靜下心來，先聽我講一個開胃的‘段子，然后才能入席!”

這兩句話，又吊起了大家的胃口，眾人不知他葫蘆里到底賣啥藥，便都笑罵道：“如果聽完段子再沒吃的，我們可要把你豪哥扒皮生吃了，看你還刺不刺激!”然后，大家席地坐下，聽柳山蒿講開了段子：

十幾年前，柳家灣出了幾個調皮鬼，每逢村里瓜果飄香的時候，就是他們最快樂的時光。他們東家摘幾顆鮮果，西家偷幾只甜瓜，還會評論各家瓜果的味道。只是他們把灣子里所有人家的菜園地都逛遍了，唯獨沒敢招惹柳七爺。因為聽說柳七爺從小練過鐵砂掌，五指硬得像釘耙，攥緊拳頭像秤砣，要起功夫來，一掌能劈死一頭牛，這樣的人誰敢叫板?

你別說，還真有不信邪的!這群孩子中，有個小名叫蒿子的，是個戳破天不補的主，人家不敢干的他偏要干。

這天傍晚，蒿子把伙伴們邀在一起，說要去偷柳七爺家的玉米棒。可小伙伴一聽說柳七爺的名字，一個個嚇得直伸舌頭，誰也不敢響應。蒿子一見這情形，小眼睛瞪得像兩只泛綠的李子：“柳七爺又不是老虎，咋把你們嚇成這樣兒呢?真沒出息!”小伙伴們說：“你不怕他?那你一個人去呀!”

“去就去!”蒿子被大伙兒一激，膽子越發大了，拍著小胸脯說，“你們瞧好了，等月亮升起三竿子高的時候，你們就到村頭的老柳樹底下分享勝利果實吧!”說完，果真獨自一人去了。

不多一會兒，蒿子便來到柳七爺家的玉米地頭上。本想一頭扎進玉米林子里頭，可是，一看那陰森森的玉米林子，聽到葉兒摩挲的聲音，他不由得心里直發怵。但一想起自己夸下的海口，只好硬著頭皮，找地邊兒上的玉米棒下手。

正當蒿子小心翼翼地掰著玉米棒時，突然發現有道黑影子朝玉米地移過來。這下，他更緊張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趕緊往玉米地里一鉆，先躲起來再說。只見那道黑影筆直來到玉米地邊，先是咳嗽了幾聲，接著不知和誰說起話來。蒿子一聽，頭都大了，聽那聲音不是別人，正是柳七爺!只是蒿子鬧不懂：明明來的是柳七爺一個人，怎么還有人和他說話呢?

蒿子不由支起耳朵仔細聽，這一聽可把他嚇了一跳，原來柳七爺是在和鬼說話呢!聽聲音，好像還是個女鬼。只聽七爺說：“長舌鬼呀長舌鬼，您說有人偷我的玉米，怎么不見人影呢?”長舌鬼尖聲尖氣地說：“這個饞鬼名叫蒿子，藏在玉米地里呢!”

七爺說：“原來是蒿子啊，那我就求求您，念這孩子小，千萬不要嚇著他，讓他掰幾棵玉米也不要緊。我先走了，待會兒您一定要放他回家啊!麻煩您了，麻煩您了!”

蒿子聽著，不禁汗毛都豎起來了，心想：七爺這一走，待會兒萬一長舌鬼來找自己麻煩，那可怎么辦呀?他越想越害怕，再也不敢藏下去了，“嗖”的一聲從玉米林子里躥了出來，嘴里直喊：“七爺，您別走啊，等等我!”

七爺聽見喊聲，連忙止住腳步，回轉身來，一把摟住猛躥過來的蒿子，哈哈大笑著說：“你這臭小子，害怕了不是?告訴你，要不是我跟長舌鬼求情，你小子休想回家，非在這玉米地呆一夜不可!”說完，用手摸了摸蒿子的頭，那手掌可真大呀，足足蓋過了他多半個小腦袋!蒿子心想：這手要是真打下來，怕是要把圓腦袋拍成扁腦袋啊!

后來蒿子才弄明白，柳七爺之所以能夠及時去抓他的贓，并非什么長舌鬼作怪，全是小伙伴們通風報的信，他們見蒿子逞能，都想瞧瞧柳七爺怎么治他。至于長舌鬼說話的聲音，自然也是七爺捏著嗓門裝的。

故事講到這里，大伙兒都笑道：“敢情你是邀哥們來偷玉米，學做賊的!”

柳山蒿樂了：“你們不是常常抱怨說，城里的茶館酒樓吃不出新花樣嗎?今天，我就是想讓哥們姐們體驗體驗偷東西吃的刺激!現在我宣布：特別的自助式晚餐正式開始!請大家各就各位，目標——柳七爺的玉米地!”

你別說，經過柳山蒿這么一說，大伙兒還真來了興致，都想過一把偷糧食的癮!可是又有些擔心，萬一被人逮著了，多不好意思啊。

柳山蒿拍了拍胸，說：“有我豪哥在此壓陣，你們盡管放心去‘偷!再說，不就是幾個玉米棒嗎，有什么擺不平的?咱隨便下個汽車輪子，也頂他這一地玉米的價錢!更何況咱也不白吃他們的!”大伙聽他這一番保證，便有恃無恐了，爭先恐后地奔向玉米地，“噼里啪啦”掰起了玉米棒子，邊掰邊吃，一時間歡聲笑語，熱火朝天。

正鬧得起勁呢，突然從田邊上傳來一聲高喊：“有人偷玉米，快來抓賊啊——”這喊聲又尖又響，就像晴天霹靂一樣。大伙頓時陣腳大亂，有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有的像受驚的野雞一樣，顧頭不顧尾直往地溝里鉆，還有人干脆拔腿就逃……

大家正慌作一團，又聽見那個喊抓賊的聲音突然變成了哈哈大笑，眾人這才明白，原來是柳山蒿故意變著嗓門逗大家玩兒呢!不由將他好一頓臭罵。柳山蒿一邊呵呵直樂，一邊解釋道：“哥們姐們別見怪，我不喊這一嗓子，你們哪有偷東西的感覺呢?”大家一聽，也覺得好玩兒，便跟著笑了起來。

就這樣瘋瘋癲癲鬧騰了個把小時，總算是盡興地“偷”了一把，大家這才抹了抹嘴，紛紛走出了玉米地。柳山蒿說：“你們在這里等一下，我到村里找柳七爺埋單去!”他正準備去開車子，不料，卻從車邊突然閃出一個人來。柳山蒿吃了一驚，借著月光仔細一看，還真巧了，這人正是柳七爺。

七爺說：“蒿子，這單不用埋了!你平日里難得回老家一趟，這回，就算七爺請你們的客吧!”

柳山蒿聽了，說：“七爺，您咋知道我們來‘偷吃玉米呢?難道真有長舌鬼通風報信不成?”

七爺訕笑了一下說：“咱就指著這玉米地養家糊口，心都系在這塊地上，有啥動靜，咋會不知道呢?再說，就算真有長舌鬼通風報信，又嚇得了誰呢?如今你們都是大人物了，有錢有勢，還怕啥?剛才，你們不是叫著喊著招人來嗎?只是，我真沒想到你也來搞這種消費，要曉得是你，我就不來收這個費啦!”

柳山蒿不覺一愣：“這么說，還有別人也來這里找過‘刺激?”

“可不，都是錢多得沒地兒花唄!”七爺的話說得輕，落得重，就像秤砣一樣砸在柳山蒿的心上。柳山蒿心一沉，再也不想說什么，只是掏出一沓票子，直往七爺手里塞：“七爺，您別見笑，這點錢您無論如何得收下，就算我們破壞莊稼的一點補償費吧!”

七爺推開柳山蒿的手，說：“蒿子，我知道你有錢，這點錢對你來說也算不了什么!我只想對你說一句：‘錢再多，也要花在正地方啊!”

柳山蒿的臉騰地紅了。他這下可真被這句話刺激了，只是這刺激比做賊被人拿住了還難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