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不起來

楊尚霖

一個人，如果仗著自己擁有錦衣玉食、香車寶馬，而目空一切、橫行霸道，那么總有一天，會有一樁意想不到的事，讓他徹底沒了氣焰……

黃二這些年發了點小財，整天牛氣十足。最近他更是鳥槍換炮，把自己那輛開了好幾年的破夏利一腳踹開，從別人手上買了一輛九成新的寶馬。開寶馬的感覺就是不一樣，過去開破車的時候，黃二總有點瞻前顧后，不敢和人家的名貴車挨得太近。可現在反過來了，他的寶馬在街上橫沖直撞，別的車都躲著它。

這天，黃二到鄉下去辦事。出了城，拐進一條狹窄的鄉村土路。這路上全是一個接一個的坑，黃二皺著眉頭，顛簸著開了半天。忽然，看見對面來了輛牛車，剛好前面幾米路面是個瓶口，非常狹窄，僅能勉強通過一輛車，兩輛車是萬萬不能同時通過的。

牛車就快到瓶口了，按理說，是這邊的車應該放慢車速，讓牛車先過這個瓶口。可黃二開的是寶馬呢，他的交通規則里可沒有讓車這一條，更何況對面還是輛牛車。黃二沖那頭拉車的大水牛使勁一按喇叭，示意對方停下讓路。

牛車上駕車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一看黃二的架勢，再不停車只怕要釀成撞車的悲劇，迫不得已一聲吆喝，把牛喊住。可牛車還是塞住了瓶口，肯定過不去。黃二又按出一串長長的喇叭，那老頭沒辦法，慌忙從牛車上跳下來，拉著牛鼻子往后“倒車”，退了好幾米遠，然后盡量緊挨著路邊停下。

黃二不禁微微一笑，心說，你這破牛車也敢跟我搶道，不把你賠死才怪！然后徑直把車往瓶口開。

沒想到，正在這時，車突然一個緊急剎車，硬生生地停了下來，緊接著熄火了。

這一下毫無半點先兆，黃二腦袋撞到方向盤上，磕出了一個大包。他顧不上痛，往下面一看，這是怎么回事？自己的腳明明踩在油門上，根本就沒碰到腳剎啊！

黃二一邊揉著額頭，一邊重新發動。可試了一次，沒成功；又試一次，還是沒成功。他有點急了，解恨似的使勁扭那把鑰匙，發動機開頭幾次還發出幾下喘息，后來干脆連個氣也沒有了。黃二氣得打了幾拳方向盤，破口大罵：“破馬！破馬！”

對面那老頭拉著牛鼻子站在路邊，臉上笑呵呵地望著黃二的車，等著他把車開過去。可等了半天，見黃二的車原地不動，不知是咋回事，想先過去吧，又怕他同時開過來。老頭又等了一會兒，忍不住跑了過來，敲敲黃二的車窗。

黃二按下車窗，沒好氣地問：“干什么？”

老頭賠著笑臉問：“老板，您怎么還不過啊？”

黃二說：“等會兒！”

老頭局促不安地搓搓手，說：“老板，那我可先過了。”

黃二又試了幾下，發動機就像個死人似的，沒半點反應。老頭得到他的默許，想回去駕牛車，誰知一回頭，卻見那頭牛不等他使喚，自己拉著車過來了。

老頭慌忙跑回去，一邊罵道：“你這死瘟牛，不聽話了！”一邊飛身跳上牛車。

黃二正想下車檢查，一抬頭，看見那頭牛抬著兩只牛角，徑直向他的車子大步走來。他嚇了一跳，把頭探出去喊：“老頭，你怎么駕車的？”

牛車上的老頭也是一臉慌張，雙手拼命拉著韁繩，嘴里大聲吆喝，想讓牛改變方向。可那頭牛好像腦袋抽筋了，已經不再聽他的命令，一旁那么寬的路它不走，卻偏偏沖著黃二的車走過來。它還高高揚著腦袋，鼻子里發出嗚嗚的叫聲。

眼看著牛一步步逼近，牛角就要挑到車燈了，黃二嚇出了滿頭大汗，想棄車逃跑，又怕牛追著他不放，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怪事來了，車子突然向后快速倒退起來。黃二又是大吃一驚，自己剛才可什么都沒做啊。他急忙抓緊方向盤，可接著他發覺，自己的車已經變成了全自動駕駛，根本就不由他控制了。

那頭牛仍然噔噔噔地大步緊逼過來，黃二的車不住地往后退。黃二嚇得臉都白了，情急之下沖老頭喊：“老頭，你想害死我啊！”

這時，老頭飛身一躍，幾步躥到牛跟前，顧不得危險，雙手就把牛頭牢牢抱在懷里。牛叫了幾下，終于安靜了下來。

可黃二的車仍然往后又退了十幾米，這才停下。黃二驚魂未定，過了半晌才輕手輕腳地打開車門下來，走到老頭跟前，罵道：“老頭，你怎么搞的？要是撞了我的車，看你怎么賠我！”

老頭一臉無奈地苦笑道：“老板，對不起了，我也不知道咋回事，這死牛向來都聽話，今天不知咋的就發瘋了。”

黃二哼了一聲，圍著自己的車打量來打量去，鬧不懂怎么會發生這樣的怪事。打開車蓋子檢查了一番，也沒發現什么問題，發動機好好的，可就是發動不了。他正想進去再試試，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好像汽車爆胎的聲音。低頭一看，壞了，四只輪胎都在往外泄氣，車身一點點地往下降。眨眼工夫，車胎就癟了，車身像只狗似的趴在了地面上。

黃二嚇得離車遠遠的，心想，見鬼了，這車難道有鬼不成？

老頭看見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問道：“老板，你這車咋回事啊？”

黃二緊張地說：“誰知道，到了這兒它自己突然來個急剎車，后來怎么也發動不了，接著它還自己往后躲你的牛，這是什么鬼地方啊，咋這么邪門？”

老頭搖搖頭，說以前沒發生過這樣的事，好多車在這兒都好好的，沒見過他這樣的車。老頭說完，先把牛車拉了過去，拴在一棵樹下，然后走回來盯著車左看右看，忽然問道：“老板，你的車是不是叫寶馬？”

黃二說是。老頭又問他，是不是從一個大胖子手上買的？

黃二奇怪地望著他，連說：“對對對，那家伙是個大胖子，腦袋還光了一塊。”

老頭一拍大腿，哈哈大笑：“我明白了！”

黃二一驚：“怎么，你知道那個胖子，他是個鬼？”

老頭拍手拍腿，樂個不停，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好不容易他才忍住笑，說道：“老板，你別急，我有辦法讓你的車好起來！”說著，他過去解開牛繩，拍拍牛背說道，“你先自個兒回去吧。”可牛卻擺了擺頭，沒動。老頭又啪啪打了兩巴掌，說：“走吧！”牛這才極不情愿地邁步，不緊不慢地往前面走去。

等牛走遠了，老頭對黃二說：“行了，你進去試試。”

黃二半信半疑地坐上車，一扭鑰匙，嘿，果真一下就發動了。接著，他感覺車子一點點在升高，探頭一瞧，怪事，車胎居然又自動充滿了氣，恢復如初了。

黃二又驚又喜，感激不盡地沖老頭說了句謝謝，不敢在此地久留，急忙開車走了。一直到他回到城里，車子也沒出過什么毛病。

黃二給原來的車主打了個電話，跟他說了自己遇到的怪事兒，還問他這車以前有沒有發生過什么事。那胖子想了半天說，有一件事忘記告訴黃二了，以前他開這輛車，路過今天黃二出事兒的那條路時，曾經出過一次故障，怎么也發動不了，后來碰到一個趕牛車的老頭，只好請老頭用牛拉回了城里。

黃二聽完愣了半天，恍然大悟：怪不得，原來車這玩意兒和人都是一樣的。人在比自己牛氣的人面前，就牛不起來。他的寶馬以前被那頭牛拉過，就如同敗軍之將，臉面丟盡，碰上了哪還牛得起來啊？

（題圖、插圖：安玉民梁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