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嫂證

陳傳豐

“哈哈……我有證了。”劉大媽又一次在夢里笑出聲。

劉大媽和老伴王大伯今年都接近60歲了，20年前下了崗，租了一問門頭經營服裝。最近兩年倆人身體不好，年齡也大了，不想做買賣了。兒子有出息，名牌大學博士畢業，在大城市一家科研機構工作。劉大媽和王大伯拿出一輩子的積蓄，首付，貸款，給兒子買了房子。兒子跟同事談戀愛，順利結婚。第二年為他們生了個大孫子，老兩口笑得合不攏嘴。

特別是劉大媽高興的做夢都笑出了聲。

孫子出生就是1萬元的紅包。從小在城市里長大的兒媳婦眼皮也沒翻一下。

其實，劉大媽這次是有備而來，準備留下照看孫子。兒媳婦問：“您有證嗎？”

劉大媽蒙了說：“什么證啊？”

“月嫂資格證啊？”兒媳婦一臉瞧不起的樣子。

劉大媽說：“月嫂資格證？我怎么沒聽說過。”

“現在看孩子是要證的，哺乳、喂養、洗澡、按摩等等，都是正規的，您能做到嗎？”兒媳婦說。

劉大媽說：“俺兒子是俺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從來也沒用過證，現在不是博士了嗎？”

“那是什么年代，現在是什么年代。現在對孩子講究科學喂養，進行幼兒教育，這樣的孩子才聰明，才健康，長大了才不被同齡人落下。”兒媳婦說。

劉大媽討好地往媳婦跟前湊了湊說：“俺學著喂養孩子。”

兒媳婦挪了挪身子說：“您沒文化，學不好。我們要的是有證的，有經驗的。”

“我兒子就是我養大的。我有養育孩子的經驗。”劉大媽不高興地說。

兒媳婦說：“你那是傳統喂法，不科學。”

“哎！”劉大媽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沒過幾天，兒子每月1萬元雇了個月嫂。月嫂看起來不愛惜孩子，把孩子像小雞一樣拎來拎去的。

劉大媽既心疼孫子，也心疼每月那一萬塊錢。

一天晚上劉大媽偷偷地問月嫂：“你有證嗎？”

月嫂瞅了劉大媽一眼，從小包里掏出一個小紅本，不高興地說：“這是真證，不是假證。”

劉大媽看上面寫著“育嬰師資格證”。

月嫂說：“沒證沒人請，找不到活。”

劉大媽晚上沒睡著覺，想著月嫂和每月一萬塊錢的工資。

三天過后老兩口帶著對孫子的無限留戀，掃興地回家了。老兩口悶悶不樂，誰也不打誰的腔。

鄰居問：“怎么不在兒子家看孫子啊？”

劉大媽說：“咱鄉下人在城里呆不慣。”

鄰居說：“住的時間短了，如果住個三年五載就習慣了。”

劉大媽是有心人，在路上就想好了。回家不干別的，找了好幾家月嫂培訓機構，想學做月嫂，想考證。因為她沒文化，年齡也偏大了，被拒之門外。

一天，王大伯在路上逛蕩，發現電線桿上貼著小廣告，代辦各種證件。他像撿了錢一樣興奮，一溜小跑回家說：“你可以辦個假證。”

“辦假證，咱這不是騙孩子嗎。”劉大媽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

王大伯說：“你沒有證，這輩子都別想照看孫子。”

“為了照看寶貝孫子，豁出去了，就辦假證。”劉大媽說。

根據廣告上的電話號碼，花了1000元錢，辦了個假的月嫂資格證。假證做得精制，跟真的一模一樣，分辨不出來。劉大媽拿著假證看了又看，眼前浮現出孫子胖嘟嘟的笑臉，如同在懷里抱著一樣。

轉念一想，證是拿到了，孫子肯定能照看得了，可月嫂的知識是一竅不通。鄰居張大媽家的兒媳雇了月嫂。于是劉大媽三天兩頭往鄰居家跑，裝著關心的樣子，還經常給人家孫子買牛奶什么的，向月嫂討教一些照看孩子的基本知識，十多天的工夫，就學會了一些基本東西。

劉大媽一切準備好了，盤點行裝，坐上高鐵，自信滿滿地去兒子家了。

見了兒媳婦，劉大媽臉紅心跳，不好意思往外拿證。王老伯急得一個勁使眼色。劉大媽終于把證掏了出來，往桌子上一放，跟兒媳婦說：“把月嫂辭了吧。”

兒媳婦吃了一驚，看大紅證件在那里擺著，試探性地問了幾個問題，做了幾個動作。劉大媽一招一式，有模有樣的回應。兒媳婦不愿往深層次說，有證就說明合格了。兒媳婦多付了違約金，把月嫂辭退了。

劉大媽哄孫子。王大伯閑在家里也不是辦法。城市消費高，還要還房貸，兒子兒媳生活壓力很大。一個星期后，劉大媽留下看孫子，王大伯回家了。從此老夫妻兩地分居。

王大伯有高血壓和心臟病。劉大媽身在兒子家，心里牽掛著王大伯。每天晚上哄孫子睡了覺，就給王大伯打電話，囑咐別忘了按時吃藥，冷了添加衣服，做點好吃的，好好照顧自己。

時間是最能考驗人的。劉大媽畢竟不是專業的月嫂，時間長了，一些老習慣暴露出來了。經常從消毒柜里直接用手把尿布拿出來了。還經常嘴對嘴喂孫子吃飯。這些細節有幾次被兒媳婦發現了。兒媳婦也有僥幸心理，畢竟是不花錢的，或許婆婆偶然才這樣做吧。

后來有幾天孩子一個勁地拉肚子。去醫院治好了，過幾天又拉。兒媳婦沉不住氣了，怪罪到劉大媽不講衛生，一個勁地審問劉大媽，問她到底怎么學做月嫂的，怎么得到的證。

劉大媽知道隱瞞不住了，一五一十地把真相說出來了，像犯了錯的孩子一樣等著兒媳婦數落。兒媳婦畢竟是有文化的人，沒怎么埋怨，但一連幾天沒跟劉大媽搭腔。

劉大媽眼皮怦怦跳了好幾天了。突然一天上午家里鄰居老李打來電話，說王大伯腦出血住院了。劉大媽連哭帶叫的回家了。

老李吃完早飯，像往常一樣，約王大伯出去打撲克，叫了好久沒吭聲。老李感到事情不妙，打了110，把門打開，王大伯坐在沙發上歪著頭不動。趕緊送往醫院，幸虧發現和搶救及時，落下了后遺癥，撿回了命。

病床前劉大媽攥著王大伯的手，不肯松開，生怕一松手就會失去了王大伯，流著淚水說：“我不該為了孫子把你一個人丟在家里。”

兒子兒媳婦更是追悔莫及。他們理解了做老人的良苦用心，在王大伯出院后，把父母接到了城里生活。

小兩口上班，劉大媽看孫子。王大伯幫忙做飯，一家人其樂融融，共享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