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紀念日

紀洪平

現在的手機都有一個記事功能，把那些值得紀念的日子輸入進去，到了這一天手機就會自動顯示提醒主人。七年前，我買了這部手機，兒子擺弄玩，順便就把我和他媽媽兩個人的結婚紀念日，一月十四日給輸了進去。每年這一天，我都會被迫想起這事，然后早早從單位出來，想辦法搞些好吃的好喝的，或去訂飯店安排一家人撮一頓，幾十年下來，結婚紀念日像個活動順風順水，既有點波瀾不驚，也有點樂此不疲。

到了2012年的這一天，我打開手機依然得到了提示。可這一天，我的心情卻撲通跳了一下，二十二年了！按每年三百六十五天計算，就是八千零三十天，也就是睡了八千零三十個覺，吃了兩萬四千零九十頓飯……

回想結婚的情景，仿佛還像在昨天，親戚朋友都是喜氣洋洋的樣子，那時的每個人和今天相比，雖然都顯得臃腫了一些、陳舊了一些，但還是能一眼認出來，不至于變得像個陌生人；吃了兩萬四千多頓飯，人們卻越來越像沒營養的樣子，臉色漸漸憔悴，眼神也開始黯淡。

只有兒子的變化相反，從嗷嗷待哺的幼兒，經過兩萬多頓飯的滋養，長成了大手大腳的男子漢，這過程不管發生多少事，所謂的奮斗努力、人生拼搏，其實無非柴米油鹽，是這兩萬多頓飯，讓生命繼續下來了。

可母親沒有走出這八千多個日子，在我婚后二十一年、也就是去年的六月，她老人家住進了醫院僅六天就匆匆走了。在以后的每一天里我都在想，我是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了，那熟悉的街道、樓群，那川流不息的車流、人海，甚至藍天上流浪的白云；處處都顯得孤單寂寞；每當做一件重復的事情，心中都不覺在說：上一次的時候，母親還在呢！

八千零三十天，兩萬四千零九十頓飯，除了母親，我一切從無到有，媳婦有了，兒子有了；房子有了，并且越來越好越來越大；車子有了，從自行車到轎車，而且從一輛到兩輛；我不知道吃了這兩萬多頓飯，世界就會發生如此的變化，而我自己卻極度缺乏自信，內心還是很惶惑，有一種還沒從幻夢中醒來的感覺。

按理到了這個歲數，于國于家都該有些貢獻了吧，可思想里依然感到茫然無措，不知前途究竟該是個什么樣子？想想兒時學習的那些少年英烈，如今自己按那樣的年齡應該死幾個來回了，可我還沒滋沒味地活著，消耗著地球有限的資源，把每個值得紀念的日子輸入手機、電腦，讓機器代替情感，然后去冥想那些先哲們曾苦苦追問的許多人生終極問題。

有人算過，人生按一百歲計，不過是三萬六千天，一日三餐也就是十萬零八千頓飯，為了吃上這些飯，很多人可能會付出一生的全部，即使還有閑暇，也會被其他欲望占據了精力，于是就給自己找借口，人類生存的目的除了繁衍，難道我們真的無事可做了嗎？

在吃完十萬零八千頓飯之前，我們還會做些什么？為自己還是為他人、為社會？那些物質的東西恐怕幾輩子也追求不完，難道下輩子我們還會為此而來嗎？即使有下輩子，那種永無休止的輪回，必將讓我們繼續飽受一場場生離死別！

我要說的是，二十二年過去了，八千零三十天，掠走了我最富激情和青春的歲月，一句“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讓我恍若隔世，進而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