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阿姨的愛情

雨中小菊

小沈阿姨是因為賭氣才嫁給老許叔叔的。

小沈阿姨是知青。本來應該是她的弟弟去插隊的，但是守寡的沈家媽媽舍不得，就和小沈阿姨商量著把知青人選換成了她。留下兒子后，沈家媽媽就又開始心疼起女兒，于是，就有了小沈阿姨和老許叔叔的包辦婚姻。

如果不嫁給老許叔叔，就要一直待在鄉下。最終，小沈阿姨還是屈從了，和一同插隊的初戀不辭而別，嫁給了老許叔叔。那一年，小沈阿姨21歲，老許叔叔35歲。老許叔叔的戰友都說，小沈阿姨是大院所有家屬里最好看的，老許叔叔撿到寶了。可女人們邊吃喜糖，邊悄悄嘀咕：“看那樣，都可以給老許當閨女了……”

我聽了，回家學給我媽聽，我媽呵斥道：“吃糖還堵不住你的嘴，趕明兒別想去他家蹭飯吃。”

老許叔叔長得矮矮胖胖的，燒得一手好菜，還愛干凈，喜歡孩子。每次我爸去長途拉練，我媽值夜班，都會很放心地把我和我弟放到老許叔叔的值班室。老許叔叔就用電爐子給我們做很好吃的紅燒排骨。

但小沈阿姨卻明顯不喜歡老許叔叔做的飯。每逢周日歇班，半夜三更時總會聽到隔壁的他們在打架。我媽就勸小沈阿姨要個孩子，說有了孩子，兩人就能吃到一塊了。

一年后，小沈阿姨流產了，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我覺得小沈阿姨太嬌氣了，我媽懷著我弟時那么大的肚子，經常走七八里路去師部買米買面，再背回來，也沒事。

我媽偷偷和我爸說，小沈可能和老許過不長。我覺得我媽說得不對，白天有人的時候，小沈阿姨對老許叔叔可客氣了，不像我媽，每次都大聲地對我爸吆三喝四，不滿意了，還訓我爸：“一周就回來半天，到家還跟大老爺似的。你看人家老許，家里的地都拖第三遍了。”

1978年，我爸所在的部隊作為預備役，只有一小部分人去了前線，這里面就有老許叔叔。老許叔叔走之前的一個月，我再沒聽到隔壁半夜有打架聲。

老許叔叔他們出發后，一向清高的小沈阿姨也和我媽一樣，變成了一個很嘮叨的女人。我常躺在床上，支棱著耳朵聽她們聊天，知道了小沈阿姨的婆婆很不喜歡她，總說小沈阿姨和老許叔叔不是一條心，千方百計地想讓老許叔叔休了她，再娶一個老家的農村媳婦，像其他家屬一樣生三四個孩子。還說起，當初的初戀現在也回城了，一直沒找對象。老許叔叔走之前，她收到初戀的信，無非就是報個平安，但老許叔叔第二天就打了請戰報告。

我媽勸她說：“不是這樣的，部隊所有人都寫了請戰書，你別太自責。老許上前線是部隊的統一安排，和你沒關系的。”說到這兒，小沈阿姨就不停地掉淚，我媽也陪著掉淚。都是身邊熟悉的人，誰不掛念呢？我爸都半年多沒回家了，家屬大院離師部也就七八里地，我也想我爸，于是，我也掉淚了。

見到老許叔叔的遺體，小沈阿姨當著許多人的面親了他。我爸眼眶紅紅地囑咐我媽：“你陪小沈住招待所，別出門，老許的媽瞅見她要拼老命呢！”其實，我見過老許叔叔的媽，矮矮胖胖，很慈眉善目的一位老太太，但就是不能在她面前提小沈阿姨，一提人就暈厥過去。

后來，小沈阿姨帶著老許叔叔的遺腹子，嫁給了插隊時的初戀，一直通過我媽給前婆婆──老許叔叔的媽寄錢，直到前婆婆去世。只是她從來不給我媽留地址，老許叔叔的那個孩子名叫許碩，是在碩放場站生的。我媽說，小沈阿姨后來的老公其實姓楊。

（摘自《湖南工人報》2018年5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