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江湖
大雷和小海是表兄弟,哥倆小時候形影不離,好得跟一個人似的。那個年代,兩家的生活條件都不好,一年到頭難得見到葷腥。有一次,親戚家辦喜宴,哥倆都跟著父母去了。出門前,大雷爸爸特地交代:“吃東西要有規(guī)矩,只能夾自己眼前的菜,不許滿盤子翻肉,免得讓人笑話。”
酒宴開始了,主菜只有四道,蒸魚、扣肉、紅燒雞塊和四喜丸子。哥倆運氣不錯,大雷眼前是一盤扣肉,小海面前挨著雞塊。同桌的長輩招呼大家動筷,哥倆就悶頭吃了起來。
大雷正和一片扣肉較勁呢,就聽小海咳嗽一聲說道:“表哥,你嘗嘗這紅燒雞塊。”一抬頭,見小海已經夾著一塊雞肉隔座遞了過來,大雷忙不迭地端起碟子去接。同桌的長輩稱贊:“小海這孩子真懂事,知道照顧表哥。”
大雷心里也非常感激,夾起雞塊就往嘴里塞,那叫一個香呀!正吃著,忽然聽到小海又咳嗽了一聲,大雷扭頭一看,只見小海正盯著扣肉朝自己使眼色,神情里有責備、有渴望。大雷恍然大悟,急忙夾了兩片扣肉遞過去:“表弟,你也嘗嘗這個,特別入味!”
因為配合默契,大雷和小海成了飯桌上最大的贏家,哥倆吃了個溝滿壕平。不一會兒,大伙兒都看出了門道,哈哈笑著夸哥倆是人精,特別是小海,小小年紀居然能想出這么絕的辦法。小海媽媽聽了,笑得合不攏嘴,非常得意。
酒宴結束,哥倆跟著父母回家了。剛離開親戚家,大雷爸爸就怒斥大雷:“出門前,我是怎么交代的?桌上的菜就那么多,你多吃了,別人就只能少吃!你和小海換著夾菜,表面上是挺好看的,可實際上就是多吃多占,破壞規(guī)矩!”
小海媽媽聽了,不滿地說道:“姐夫,你也太小題大做了吧?哥倆互相幫襯著是件好事,你何必這么上綱上線呢?”大雷爸爸硬邦邦地說道:“我現在把孩子管管好,總比以后麻煩政府強!”小海媽媽氣得一甩手,翻著眼皮罵了一句“德性”,扭頭走了。
不知不覺中,哥倆兒都成家立業(yè)了。大雷走上仕途,在老家當了一名鎮(zhèn)長;小海從農學院畢業(yè),在南方搞了一個農業(yè)公司。兩人各忙各的事,過了幾年,聯絡也少了,就逢年過節(jié)才能遇到一回。
這年春節(jié),小海回到老家,專門做了一大桌子菜,把大雷找過來喝兩杯。席間,小海一邊給大雷夾菜一邊介紹:“這是長江刀魚,好幾千一斤呢;這是澳洲帝王蟹,國外空運過來的……”
吃著吃著,大雷停下了筷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小海說道:“老弟,這桌菜都是你準備的,哥是不是應該回報你點啥?”小海哈哈一笑,靠在椅背上說道:“讓我想想你有啥……對了,護林河那兒有塊地,我想在那兒蓋別墅。”
大雷有些生氣地說道:“那塊地只能用來做農業(yè)項目,不可能批給你蓋別墅。”小海把手搭在表哥肩上,笑嘻嘻地說道:“別這么死心眼,我可以打著農業(yè)公司的幌子去審批嘛,等別墅蓋起來了,誰還會管?再說了,你們今年搞精準扶貧攻堅戰(zhàn),兄弟我也可以幫你一點忙。”
大雷問道:“你能怎么幫?”小海說:“你把那塊地批給我,我給鎮(zhèn)上的貧困人口每人補助三千塊錢,你看怎么樣?當然,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碗里的那塊肉!”
大雷氣憤地將筷子拍在桌子上,嗓門大了起來:“我爸果然沒說錯,你從小就喜歡玩這手,夾著大伙的肉搞利益交換,這事兒我可干不出來!”說完,大雷就怒氣沖沖地走了。
春節(jié)過后不久,縣長打電話讓大雷去縣政府一趟,洽談興建農業(yè)合作社的事宜。大雷急忙趕了過去,敲開門,卻意外地發(fā)現,小海正笑瞇瞇地和縣長坐在一起。
縣長起身介紹道:“趙大雷同志,這是星火農業(yè)集團的老總,這次有意在護林村投資一個大型的農業(yè)生態(tài)園,幫助貧困村民早日奔小康。”大雷頓時怒發(fā)沖冠,扯著喉嚨喊道:“縣長,你別聽他忽悠,他就是個騙子!”接著,他就把小海的意圖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縣長和小海對視一眼,兩個人哈哈大笑起來。縣長拿出一份文件:“我們已經簽了合同,星火農業(yè)集團投入的資金已經到賬。”大雷吃了一驚,快速地看完了合同,用狐疑的眼光盯著小海問道:“你到底玩什么花樣?”
小海“嘿嘿”一笑:“我的老哥呀,你還真以為我想在那兒蓋別墅?你只記得我小時候給你夾雞塊的事兒,卻不記得當時你也跟我換了扣肉!我這次假裝給你好處,你要是再和我換的話,我還真不能在你們這兒投資。為啥?我是一名商人,最害怕當地政府不按規(guī)矩辦事,你給我夾一塊雞,我送你一塊肉,最后吃的都是老百姓的利益。只有自己吃飽了,也給老百姓碗里填滿,這才叫真本事!”
大雷兩眼放光,狠狠地捶了小海一拳:“好小子,還考驗起你哥的政治覺悟來了!晚上去我家,刀魚帝王蟹啥的咱沒有,豬頭肉管夠,保證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