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蹊 陳全功
摘要:“村社一體”是新時代振興鄉村集體經濟的一種重要組織形式和運行機制。貴州近年推廣該模式,借助“精準扶貧脫貧”政策、“三變”改革,以及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再造”村級集體經濟;同時,將村集體經濟收益以分紅方式分配給農戶(扶貧),取得較好效果。但是,這一發展模式會導致集體資產“三權”不明晰、村支兩委和合作社主要成員的工作量繁雜、分配過程缺乏監督等問題。
關鍵詞:村社一體;集體經濟;創造;分配
2017年6月23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深度貧困地區扶貧攻堅座談會上指出,目前深度貧困地區“四分之三的村無合作經濟組織,三分之二的村沒有集體經濟,無人管事、無人干事、無錢辦事現象突出。”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壯大集體經濟。貴州省作為深度貧困的一個山區省,近幾年摸索出“村社一體”模式發展集體經濟,取得一定成效,在全國引起較大反響。
一、貴州“村社一體”模式的組織形式和運行機制
貴州省安順市平壩區樂平鎮塘約村是“村社一體”宣傳較多的一個村莊。該村于2014年災后重建過程中,全村村民在村支兩委帶領下,自愿把各家分下去的責任田全部集中起來走集體化道路。在土地集中過程中,該村成立了一個專業合作社(金土地合作社),由專業合作社作為該村經濟活動的領導主體,負責生產經營等一系列經濟活動,村集體組織與專業合作社實現了一體化,“兩塊牌子、一套人馬”,演化為“村社一體”模式。
塘約村“村社一體”模式中的金土地合作社是一個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該合作社在村民自愿把承包地流轉基礎上,通過下設專業生產小組和公司,負責生產創收活動,承擔鄉村經濟發展職能。同時,它還把村集體的公共事務承擔起來,負責解決村民矛盾、改善村容村貌、進行文化宣傳,執行和落實上級政府各項政策措施,承擔政治保障和鄉村治理職能。可以說,“村社一體”模式幫助該村既實現了產業調整、居民增收的經濟發展目標,又實現了生態宜居、有序治理的社會發展目標,走出了一條廣為宣傳的“塘約道路”(王宏甲,2016),成為鄉村振興的一個較好示范村。
借鑒塘約村經驗,貴州省于2016年開始大力推廣“村社一體”發展模式,發動多個村莊聯合起來,走“合作聯社”道路,延伸為“村社一體、合股聯營”模式。如今,從安順市到六盤水,再到畢節地區,貴州“村社一體”模式普遍推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呈現欣欣向榮之勢。
二、“村社一體”模式下集體經濟的創造過程
“村社一體”這一組織形式之所以得到推廣,原因之一是它保證了村集體經濟的創造有了載體。貴州在推廣這一發展模式過程中,主要通過以下三種路徑“再造”集體經濟。
(一)借助“精準扶貧、脫貧”政策,奠定集體經濟基礎
為了達到2020年全國同步脫貧摘帽目標(集體經濟收入不少于3萬元),中西部地區在實施“精準扶貧脫貧”戰略中,安排一定數量的財政扶貧資金作為村集體經濟,由村集體負責運營該筆資金,從而為“空殼村”注入一定經濟收入基礎。有的貧困村將這筆資金入股合作社獲取年終分紅,有的將之購置街道鋪面獲得租金收入,有的將之放貸獲得貸款利息等。例如,貴州六盤水市某貧困村,獲得100萬元專項資金,村支部書記決定用之入股專業合作社,年底分紅作為集體經濟收入;而另一貧困村將20萬扶持資金在縣城購置一間門面,出租租金作為集體經濟收入。
(二)結合“三變”改革,變集體資源為集體資產
這一“再造”過程,就是將村集體原有的一些資源利用起來,采取折股量化方式入股新型經營主體,從而形成集體資產,進而獲得股利或分紅,增加集體經濟收入。六盤水市被稱為中國農村“三變”改革的發源地,將村集體資源性資產、經營性資產,以及財政扶貧和支農資金,采取成立專業合作社或公司進行直接經營,或者量化入股其他經營主體,獲得相應收益,形成集體經濟。據統計,到2017年上半年全市共有51.48萬畝集體土地、28.92萬畝“四荒地”、68.3萬平方米水域、5.86萬平方米房屋入股;整合財政資金6.61億元,撬動村級集體資金1.25億元入股,新增村集體經濟收入8856.3萬元,平均每個行政村增收10萬元。
(三)通過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構筑多樣化集體經濟體系
調查觀察到,這種“再造”過程有三種形態,一是通過規范PPP(Public- Private-Partnership)項目,由鄉鎮及以上級政府負責編制農業產業項目,引進社會資本進行投資,在相應村鎮建成產業發展基地,讓該地集體采取用土地資源入股方式,獲得相應股權,創造一定的集體經濟。例如,安順市農業PPP項目“西秀區轎子山鎮獼猴桃農業示范園”(財政部入庫項目),幫助該鎮10多個行政村通過土地入股方式創造了集體經濟。二是通過引進外來公司企業,采取由公司投資興建、村集體入股方式發展產業,進而幫助村集體獲得集體性收入。例如,安順市開發區2016年引進“貴州聚福菌農業發展有限公司”,在宋旗鎮創新村投資興建一個省級農業園區,創新村和安湖村農戶將土地交回村集體(即合作社),由村集體將土地與聚福菌公司共同經營,利潤共享,創造出了較大體量的村集體經濟。三是由有社會責任心的企業主動入駐鄉村,幫助村集體發展本地經濟。比較典型的是普定縣秀水村,2015年由貴州興偉集團投資3.77億元幫助該村整村脫貧,將該村改造為融生態農業、特色旅游、餐飲商貿為一體的城郊休閑旅游基地,村集體資產達到2.05億元。
三、“村社一體”模式下集體經濟的分配情形
“村社一體”模式下,集體經濟分配涉及兩塊:一塊是屬于農戶既有權益,如土地流轉而獲得的流轉費、租金或股金等形式的收益,以及土地入股分紅收入,此部分收益歸農戶;另一塊是屬于集體所有的權益,即由集體資源變為資產后獲得的收益,如何分配將引起廣大村民(合作社成員)的極大關注。
(一)財政扶貧支農資金入股分紅情形
這種分配情形,是地方政府將財政扶貧或支農資金投入到村集體經濟組織中,形成的資產以“貧困戶股份”、“貧困優先股”方式優先保障貧困戶享有收益權,剩余部分再量化給村民(合作社成員)的一種資產收益分配機制。
如六盤水市水城縣勺米鎮坡腳村,該村2015年將上級政府投入的發展壯大集體經濟專項資金100萬元作為股金入股民裕種養農民專業合作社,發展林下養雞項目,村集體占股32.01%,當年實行分紅為村集體增加經濟收入28.8萬元。該村將此筆村集體收入的20%分配給全村貧困戶、80%分配給全體村民,得到群眾較好評價。
(二)土地資源入股分紅情形
貴州“三變”改革過程中,圍繞農村集體土地資源入股,獲取保底收入、股份分紅或直接商業租金,完成集體經濟分配。典型有水城縣玉舍鎮海坪村。2014年,該村將351畝集體荒山荒坡入股“野玉海山地旅游度假區彝族風情街”項目,實行股份分紅制:村集體及村民占股30%、景區管委會占股70%。據介紹,海坪村每年由此項目平均獲得分紅23萬多元,村集體將分紅的10%委托給專業合作社繼續投資增收,剩下90%中的一半留作村集體公共設施建設、一半分配給全村農戶。2016年,該村分紅22.8萬元分配方案為:1.村集體委托投資2.28萬元,2.村集體公共設施建設11.8萬元,3.貧困農戶190戶按每戶159元、一般農戶533戶按每戶107元分紅。
四、集體經濟“村社一體”發展模式的主要問題及建議
從近幾年貴州“村社一體”模式發展集體經濟經驗看,它不同于一些經濟較發達地區的合作社與村集體分離發展的模式。調研過程中我們發現這一模式下仍然存在一些問題。
(一)集體資產“三權”及分置方案不甚明確,容易造成集體資產流失
“村社一體”模式下村集體經濟與專業合作社捆綁在一起,既是這一模式的優勢,也是這一模式的弊端。優勢在于它使得集體經濟發展有了載體,收入有了保障;弊端在于“政社”區分不清,容易造成集體資產流失。根源在于這一模式下集體資源的所有權、承包權和經營權“三權”不明確,分置方案比較籠統,造成群眾(合作社成員)不清楚村集體經濟的“米桶”。調研發現,當地農村干部、普通農戶對本地集體資產有哪些、價值多少普遍不清楚;發放回收120份問卷(調查14個村)統計顯示,超過15%的村委會書記和村主任、超過95%村民不清楚本村集體資產情況,對村集體資產收益扶貧政策了解也較少。
因此,我們建議,將集體資產的產權所有人“集體”,細分到農戶或新型經營主體,轉為明確的所有人;或者設立集體資產及收益監事組織,負責監督集體資產的運營情況,定期進行公示公布,讓廣大村民參與其管理工作。同時,要充分發揮第三方交易平臺在集體資產收益中的咨詢、評估、交易、管理等方面的積極作用。
(二)“兩塊牌子一套人馬”的工作量過大,職責和職能難以發揮
“村社一體”模式下村集體與合作社是“兩塊牌子一套人馬”,由于工作內容繁雜,致使部分村支兩委成員難以分身,對各自身份、工作內容、承擔責任難以兼顧。以調查過的貴州部分村寨為例,村支部書記和主任都是“身兼多任”,既是村委領導,又是合作社社長或公司董事長,是村級發展的帶動人,他們忙的焦頭爛額,有時根本無暇區分哪是村的、哪是社的活動,職能交叉問題突出。因此,我們建議“村社一體”模式下要繼續探索村務和合作社事務分工機制,分擔村級產業帶頭人的政治事務和政治職能,政經職能適當分離。同時,建議充分發揮村務議事會和監督委員會的作用,重視全體村民的參與權利,避免過于集中決策帶來的失誤。
(三)忽視集體資產收益的創造和分配過程,增添村級貧富矛盾。
調查中發現,“村社一體”模式下部分干部群眾對當前“資本下鄉”情形比較憂慮,也出現了農戶與村集體、入股企業之間的利益分配矛盾事件,某些集體資產扶貧項目仍然停留在設想階段,并沒有真正開始進行利益分配。例如,某縣推廣的土地入股模式,合同約定村集體和農戶以“保底+分紅”方式獲得利益分成,但獲得分紅的年限較長(2014年開始的第一個五年沒有分紅),這樣就難以解決入股資金不能及時變現問題;同時,入股資金的年收益率也不確定。反觀與之合作的企業,實實在在地獲得相應的土地資源、資金資源乃至其他政策資源,社會財富增加非常迅速。
因此建議,一是要建立多方利益協調和保障機制,強化利益讓渡和共享。在集體資產發展項目合同簽訂中,明確集體、農戶、企業或專業合作社的利益聯結方式以及保障措施,并通過法律法規進行強力約束。二是要慎重選擇合作企業,避免侵占村集體和農戶利益,防止社會財富集聚化。可以發揮村組集體和農戶參與作用,選擇那些有社會公益心、愿意幫扶農村、肯讓渡出一部分利益的熱心企業參與產業扶貧項目。三是要約定企業主體的經營范圍、入股資源用途,防止社會資本帶走農村資源,到一定階段后可以利用稅收手段調節其財富合理增長速度。
參考文獻:
[1]王宏甲.塘約道路[M].人民出版社,2016.
[2]羅凌,崔云霞.再造與重構:貴州六盤水“三變”改革研究[J].農村經濟,2016(12).
[3]陳詩宗,黃瑤.六盤水市“三變”改革被納入中央一號文件[N].貴州日報,2017-2-7.
(作者單位:中南民族大學經濟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