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浩月

夏天不受歡迎,和酷熱對人的影響有關系。每當夏天來臨,很多人內心的想法只有一個字:逃、逃、逃……可夏天仿佛也符合熱脹冷縮定律,顯得更為龐大,如網一般讓人無處可逃。
不可避免的,一些人的事業在夏天也會受到影響,非虛構作家比爾·布萊森寫過一本名為《那年夏天:1927》的書,就記錄了幾位作家在1927年夏天的遭遇:海明威忙著離婚和再婚,短篇小說集《沒有女人的男人》并沒有引起《太陽照常升起》那樣的轟動;菲茨杰拉德正在迅速過氣,兩年前出版的《了不起的蓋茨比》被宣告失敗,囤積的庫存到他去世都沒能賣光;福克納剛剛出版的《蚊群》雖廣受好評,但商業上不太成功……
夏天不適合寫作,不適合戶外工作,出門旅行會被曬得烏黑,因為沒法穿精致優雅的衣服,參加社交活動也會尷尬……但夏天的好處也說不完,比如喝著涼啤酒看世界杯,大海也好、河水也好、泳池也好,隨時都能一頭扎進去而不用擔心著涼,在冷氣充足的電影院里用外套把自己包裹起來看一部恐怖片,穿褲衩、背心,踩一雙拖鞋就能出門……
當然夏天最大的好處是白晝變長。早晨四五點鐘窗外就有朝陽,晚上八點的時候還天光大亮,所以說夏天是屬于享樂主義者與拖延癥患者的。這么長的時間,可以讓自己有充足的理由,在滿足大量的娛樂需求之后,再去進行百無聊賴的工作。并且邊工作邊激勵自己,忙活完了有冰鎮的西瓜、啤酒,有夜色里的街邊燒烤,還可以熬夜看球、看電影,或者聯上網打幾把游戲也是可以的。有了這些激勵,沒準工作效率會高起來。比起冬天的24小時,夏天仿佛多幾個小時出來,可供揮霍。
因為時間太多,夏天的某些時間段未免顯得有些無聊,比如下午兩點到四點之間,正是又熱又困不想看書也不想動腦筋的時候。不無聊就不叫夏天了。比起大人們,孩子們的夏天更無聊。我記得上小學與初中時的夏天,尤其是暑假,時間就顯得漫長。在鄉村的孩子還好一些,可以去河里游泳,冒著生命危險玩跳水、騎水牛。小城里的孩子就苦了,只能漫無目的地走街串巷,在本來就不多的街巷重復逛好幾次。有年夏天我和少年時的朋友,把城里每棟高樓的天臺都“視察”了一遍,這趟任務全部完成之后暑假還沒過完三分之一。所以夏天的時候經常有段時光是用來發愁的,發愁去做些什么,發愁怎么打發無趣的青春。
1999年,北野武拍攝了《菊次郎的夏天》,電影說的是自幼失去父親的三年級學生正男在鄰居大叔菊次郎陪伴下去尋找母親的故事。游手好閑的菊次郎和不快樂的正男,在漫長的旅途上留下了許多搞笑又溫暖的細節。在劇情簡介里,電影留下了這樣一段詩一樣的句子:“歸途中,菊次郎努力安慰他,兩人過得十分愉快,夏天就這么過去了。”北野武喜歡夏天,1991年,他還拍攝過一部《那年夏天,寧靜的海》……或許孤獨的孩子都會對夏天情有獨鐘吧,因為只有漫長的夏天,才容得下那么多的胡思亂想、那么多的盼望與期待。
夏天和青春一樣,有著諸多本質上的相似。想到夏天就想到青春,也是人們在有了時光如箭的緊迫感之后,對過往的一種回憶與眷戀。無比漫長的夏日,當時悄無聲息,后來卻凝聚成詩,讓人在蕭條的秋季與孤寂的冬天反復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