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茸

盛夏午后灼熱的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窗照進詹納的辦公室,她左手托著下巴,右手握著鼠標,看著電腦上的新項目,一臉茫然。
“電影角色海選數據庫。”詹納心里反復念著這個項目名稱,暗自調侃“居然能有這種東西的存在,真是活久見”。詹納走到辦公室的玻璃門邊,拉開門對外邊的同事們說:“大家進來開個小會吧!”
詹納看著坐在對面的陸瑜和李天,不無調侃地說:“你們確定,你們接的這個項目確實是一個初創網絡影視制片公司的數據庫嗎?”
陸瑜一臉無辜地點頭。
“一個初創的影視公司,還不是拍院線電影,能有多少人來試鏡啊?”詹納問,“會花這么多錢弄個數據庫?你們確定他們不是開玩笑?因為我們只收40%預付款,我都擔心剩下的60%要打水漂了呢。”
“你怎么會這么想啊?”李天搶白道,“雖然這是個初創公司,你都不知道他們海選的時候有多火爆。”
“你是聽說的還是親眼所見啊?”詹納反問。
“我和老陸去拜訪客戶的時候,親眼所見啊。”李天回答說,“上次要和導演確認一下具體的資料分類,我們還去他們建組的酒店找過制片人呢。海選現場相當火爆啊!”
陸瑜插話:“不光是這個公司火爆,凡是這類型的影視公司,不管你是網絡發行還是院線發行,試鏡現場都空前火爆。據說是行業規則有創新。以前選演員是覺得有適合自己的角色再來試鏡,現在是來了再說。有沒有適合自己的,都先演一段視頻存檔。以現有的情況來看,我絲毫不懷疑這公司的付款能力。”
盡管和同事們反復確認過,詹納還是想親自去現場看看,她對這個橫空出世的行業充滿了好奇心。如果市場真的如此火爆,她覺得應該多開發幾家類似的客戶,這樣邊際成本會下降很多。
來到傳說中上海的建組圣地———某城鄉接合部經濟型酒店。詹納一進大廳,就看到和其他酒店不同的景象。一個巨大的告示欄上,貼著各種劇組的名稱、房間號以及導演和制片人的名字。告示欄前大多數都是舉著手機拍照的年輕男女,詹納覺得以自己的年齡,應征女一號是不現實的了。
來到二樓,緊挨電梯的那間房就是詹納的客戶所投資的懸疑網絡電影劇組。門是開著的,她探頭進去張望,發現這是個很大的套間,外邊有幾個候選演員坐成一排等著試鏡。詹納正在猶豫,自己來參觀,是不是應該和客戶打個招呼。后邊又進來一個外形特別出眾的女演員,問她是不是也在排隊,詹納鬼使神差地就點點頭,然后按順序坐下。
里間的門打開了,六七個候選人魚貫而出。正當詹納東張西望的時候,突然有個工作人員走過來跟她打招呼:“你是詹小姐嗎?”
“天啊!你是黃先生吧!”詹納站起來和對方打招呼,“你怎么會在這里?”詹納想起這個人應該是和自己簽合同的影視公司副總。
“真意外啊,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對方繼續說,“剛好我們現在休息半小時,你跟我去旁邊的休息室聊幾句吧。”
詹納在一排候選人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中和黃先生離開房間。她感覺很尷尬,想解釋一下自己此行的目的,又不知如何開口,趕緊溜出這間套房。
剛走進休息室,詹納就忍不住問:“黃先生,我們應該就見過一次面,您怎么這么好眼力,一下看出是我?”她想說,為了不讓別人發現,自己還特意戴了框架眼鏡而不是平時一貫的隱形眼鏡,但話到嘴邊又沒說出口。
“詹小姐,我以前是攝像,所以對識別臉部特征特別敏感。”黃先生停了一下接著說,“而且,詹小姐出眾的氣質,在一批群眾演員中,也是很引人注目的。”
“真的呀!”聽到專業人士的恭維,詹納不禁油然而生一種沾沾自喜,“謝謝啊!您真會說話,做攝像確實屈才,成為公司領導,必然也是眾望所歸。”
“哈哈哈!詹小姐也很會說話啊。”黃先生笑著說,“您今天來,一定不會是來應聘群眾演員的吧?”
“當然不是,”詹納轉了轉眼珠,“我是想現場感受一下,更多了解你們這個行業,希望能把你們的項目做得更專業一些。”
“其他公司都是說得天花亂墜,實際能省就省,沒想到你們這家,居然是少說多做,真是業界良心啊!”黃先生再次表揚詹納。
“那我簡單給您介紹一下我們的背景情況吧。”黃先生說,“以前的群眾演員都是拿著自己的資料畫冊什么的挨個找劇組聯系,業內叫跑組。現在我們想把這些繁瑣費時的工作都數據化。一是省去演員跑組的時間和準備資料的成本;二是傳統的電子版簡歷做得五花八門,看起來很混亂,現在希望候選人可以根據我們數據庫的提示上傳照片和視頻,這樣重點就明確了。如果這個數據庫運行順利,我們可能還會和其他合作方共享。如果有可能,以后還有出租數據的可能性。”
“這倒真是個好主意!”詹納表面上稱贊,心里暗想:他們算計得可真精明。這樣一來,我們重復出售一套軟件系統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只能把心思都花在后續維護和模塊擴展上了。
最后,詹納還是提出了自己最想問的問題:“以前我只知道制片公司都是和經紀人公司合作的,你們是海選群眾演員呢,還是所有角色都海選啊?”

“我們全部角色都是海選出來的。”黃先生說,“這也是我們網絡影視公司和傳統制片公司運營模式的很大區別。我們會根據劇本的目標受眾,用大數據來計算出大概的角色外形,然后縮小范圍之后,再觀看一下試鏡短片。這樣比傳統的那種全憑主觀印象,看了后邊忘前邊的流程要更科學。”
“你們這個模式就像我以前看過的一部布拉德·皮特主演的電影,叫《moneyball》,說的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棒球教練通過數據篩選出最便宜的球員來針對不同的對手。”詹納說。
“對!”黃先生感慨,“美國回來的就是不一樣啊,詹小姐果然很有見識。最初我提出這種想法的時候,公司有一些人都反對,說這么干就是唯利是圖,根本不顧及電影的藝術水平,而且如果票房不理想,都不知道應該讓誰來承擔責任。不像傳統的流程,電影是否成功,主要取決于制片人和導演對市場的號召力。”
坦率地說,作為電影迷的詹納,從內心深處也不是特別擁護這種選角方式。電影和棒球運動并不完全一樣,因為棒球是一種對抗性的運動,在規則范圍內的很容易區分高下,而電影如果一味地迎合市場、追求票房,到底會朝什么方向發展,確實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但不管怎么說,作為一種大膽而有新意的嘗試,詹納也發現,大數據必將帶來工作方式的變革,不管是影視行業,還是其他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