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飲茶品知足

王霞

常常記起葉落清寒時，行走于皖北大地的一次偶遇。

在臨渙古街的茶館，我遇到一位老人。茶館人很多，頗為喧囂。這位老者獨坐門口，一縷長須漆黑。一壺老茶，沒有茶碗，一根二尺長的銅鍋煙袋。左手茶，右手煙，啜上一口，半天又一口，煙霧緩緩繚繞，老者就這樣悠悠品著，滿面滄桑卻不露悲喜。

我端著茶食，恭敬地坐到老人跟前，老人清瘦的臉上露出隱隱的笑意。閑聊中得知，老人年近九旬。看我訝異的表情，老人笑意濃了，一口淳樸的鄉音：“老朽了。這地界不比你們蠻子那里，水氣足，人的氣色好。”我連聲否定：“您老人家，看起來最多古稀。”老人呵呵地笑了。忍不住討教老人的養生之道。老人慢條斯理：“哪有什么保養，隨心隨緣，該干干，該歇歇。每天忙完園子，就這茶館一坐。看看大家的生活，和老友拉呱拉呱，四季一壺茶，茶水養人，知足哩。”

老子有云：“知足者富”。

胡九韶，明朝金溪人。家境很貧困，一面教書，一面耕作，也僅僅是衣食溫飽。

他卻每天黃昏時，到門口焚香，向天拜九拜。不是乞求富貴，而是感謝上天賜給他一天的清福。妻子不解：“我們一天三餐都是菜粥，怎么談得上是清福？”胡九韶說：“我首先很慶幸生在太平盛世，沒有戰爭兵禍。又慶幸我們全家人都能有飯吃，有衣穿，不至于挨餓受凍。第三慶幸的是家里床上沒有病人，監獄中沒有囚犯，這不是清福是什么？”安于貧賤而淡然生活，知道感恩而自覺富足。這是一種精神上的飽滿，是真正的知足，也才能真正感受到知足常樂。

知足常樂，語出《老子·儉欲第四十六》：“罪莫大于可欲，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意思是說：罪惡沒有大過放縱欲望的了，禍患沒有大過不知滿足的了；過失沒有大過貪得無厭的了。所以知道滿足的人，永遠是覺得滿足而快樂的。

明朝的薛瑄做官極為清廉，從不為自己謀取利益。他監管湖廣銀場，管理20多處銀礦，有民夫50余萬人。這里多年管理混亂，貪污成風。薛瑄剛上任時，便以唐詩“此鄉多寶玉，切莫厭清貧”自警。他對貪污的官員依法嚴懲，恢復了銀場秩序。監管銀場三年，沒有回過一次家，離任時他也兩袖清風。為此他還特地寫了一首詩，以表達自豪的心情。

他在京城里做了五年的御史，省吃儉用才買了兩間小屋。屋子狹小得只能放下桌椅和床。房子的東墻沒有窗戶，室內極暗。再想要做一個窗子，家里卻沒有錢了。他的兒子找來一輛廢棄的舊車，拆掉兩旁的長木頭，以中間的方形框作為窗欞，在東墻挖了個洞，把這個“窗戶”裝了上去。

薛瑄從外面回來，很有感慨，就寫了一篇《車窗記》。在文中他說：“我的屋如此，可以說很簡陋了，但是我很安心住著，就忘了它的簡陋，這就是住的屋子雖小而心胸廣大啊。那些貪婪和奢侈的人，房屋高聳，裝飾豪華，可以說是高大而且華麗了，但是他們卻還住不安穩，日日夜夜勞神費力，謀劃著要再擴大一下，這就是住的屋子雖大而心胸狹小啊。小和大的辯證關系，君子一定能分辨清楚的。”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與我如浮云。”

以車作窗，薛瑄以自己為官清廉而驕傲。心胸開闊的人，能把陋室住出天地的感覺。這種知足是國之幸、民之福。

知足常樂，是一種心境，更是一種生活態度。要看到自己現在所擁有的，并能感受到這種擁有給自己所帶來的快樂。因此，不再去盲目攀比，不去羨慕別人，更不會欲壑難填。這也是一種掌控自己幸福的能力。

如今的社會，物質空前的豐富。而人們卻容易陷入追求金錢物質的緊張節奏中，常常焦慮，感受不到平和的幸福。

英國心理學家奧利弗·詹姆斯說，他欽佩中國人知足常樂的精神。是的，知足常樂是祖輩留給我們的恩典。讓我們以平和的心態對待生活，清除攀比的惡習，去享受上蒼給予你的快樂。你的生活是你的，你的幸福也是你的，就像我眼前這位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