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種樹

◎王 蒙

老王的一個老同學是著名畫家，他在鄉下買了一套別墅。老王應邀去為老同學溫居，與其他賓客一起被邀去看后院的幾棵樹。那里有雌雄各一株的大銀杏，有枝葉紛繁的法國梧桐，有一株高聳的云杉，有杜仲、合歡、楓、檞、橡樹，還有紫玉蘭、白玉蘭等。據說由于這些樹都很大，樹身與根部所帶的泥土過重，都是用老吊(起重機)拉來的，應該花了很多錢。

畫家后院里還有一株黃松。老同學說他到某省時發現一個施工單位正在砍伐這株有五百年樹齡的老樹，便花了不少錢把此樹買了下來，連同那里的一批石桌和石凳，都搬到自己的別墅里來了。

眾賓客擊掌雀躍，贊嘆不已。瞧人家這個家，不但金壁輝煌，而且古樹參天，花開萬朵，葉茂根深。房是新的好，樹是古的好，風光呀，大自然啊，環保啊，文化啊，歷史啊，植物和動物啊，全顧及了！順便提一下，他家里養著三條狗、四只貓、六只猴、八只鸚鵡和五十只鴿子。

畫家的鄰居家則只種了一些小樹苗。畫家悄悄地說：“他們那的樹哪叫樹啊，只能算是牙簽。”

老王忍不住說：“所有的大樹都是從小樹苗長起來的。看著小樹苗慢慢長成大樹，也是很有趣的。何必著急呢？不知不覺中，一根牙簽就成了材了。再說，小樹苗不擋視線，不妨礙草坪的美麗，也不錯嘛。”

賓客中一個叫老李的發揮道：“比如養兒子，是從小看著他慢慢長大好呢，還是干脆省心，直接給您抱幾個身高一米八的十八歲的兒子好？”

聽了老李的話，老王極其后悔自己的多嘴。老李怎么會這樣雄辯呀，怪不得他一生命途多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