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棄城返鄉之后

從容

一家四口兩地分居

“看看咱周圍，大多數孩子不都是奶奶在帶？你媽在老家又沒事，為什么不來帶孫子？她現在不幫咱們，以后老了還指不指望咱們？”

“幫不幫咱們帶孩子，是她老人家的自由。她不來，我也沒法強迫她。法律又沒規定老人必須幫子女帶孩子。”

“你就不能勸勸她？在這件事情上，你盡力了嗎？”

“她是我媽，不是我的奴隸。她已經把我養大了，我沒理由再強迫她幫我承擔屬于我自己的義務……”

一大早，我和老公方明就在出租屋里“交火”了。而這樣爭爭吵吵的生活，自從我生罷老二坐完月子，就一直持續不斷……

幾年前，方明大學畢業后順利進入深圳一家大型國有企業，經過一番努力拿到了一級建造師資格證書。而當時的我，還是一家連鎖超市的營業員。婆婆得知我只是中專學歷后，便以對我的冷淡表達她的失望，直到我和方明結婚后，她對我的態度依然沒有改觀。

當初兒子陽陽出生時，婆婆勉強幫我們帶了三個多月。陽陽剛滿百天，婆婆就以自己不適應深圳濕熱的氣候為由回了老家。無奈，我只好辭職自己帶孩子。后來，我們又有了女兒晨晨。我坐月子期間，婆婆來幫忙，等我女兒一滿月，她就不顧我們的竭力挽留執意要回老家。而我母親因為在老家帶著弟弟的孩子，根本走不開。方明平時工作忙，有時還要出差。我一個人帶兩個孩子，根本忙不過來。尤其是，陽陽剛上幼兒園，方明一出差，我只能抱著女兒接送陽陽。

一天，下著雨，正趕上方明在外地出差。我抱著晨晨去幼兒園接陽陽，路上淋了雨，當晚晨晨就發起了高燒。我不放心陽陽一個人在家，只好拖上嚷嚷著要睡覺的陽陽一起去醫院。在醫院兒科急診室，看著別的孩子至少都有兩個大人陪護，只有我獨自帶著兩個孩子，還要樓上樓下地跑著交費、取藥，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二天，正好母親打電話來詢問兩個孩子的近況，我情不自禁地跟母親訴了一番苦。電話那端，母親一直靜靜地聽著，等我說完，她說：“要不，你帶著孩子回來吧！咱家離幼兒園很近，我能幫你接送。”我頓時眼前一亮。

方明出差回來，我把母親的提議說給他聽，并表示自己也想回老家。大概是持續半年的爭吵讓方明也有些厭倦，他沒有反對。

這年8月，我帶著一雙兒女回到了我父母居住的縣城，并在家人的支持、幫助下盤了一家店面，開了個小超市。與方明分居兩地的日子里，我每隔兩三天都主動和他聯系，或是讓孩子和他視頻。方明也在電話里對我關懷有加，說超市剛剛起步，我一個人忙里又忙外，肯定很累，要我多注意身體。這讓我覺得，遙遠的空間距離反而讓我們曾經因為爭吵而游離的心貼在了一起。

經過努力，我經營的超市慢慢走上正軌。這時，兒子陽陽已經4歲多，越來越懂事。他經常問我：“媽媽，為什么爸爸不能和我們在一起？讓爸爸也回來吧！”

為了讓一雙兒女享受完整的父愛母愛，我勸方明辭職回內地，在縣城發展。方明對在縣城找一份合適的工作心存疑慮，問我：“回到縣城我能做什么呢？”我說：“是金子在哪兒都會發光。”他表示再考慮考慮。

陽陽5歲生日那天，方明打來電話。陽陽抱著手機一直和爸爸視頻，直到方明說手機快沒電了的時候，陽陽才說：“爸爸，你回來，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方明猶豫了一下，終于說：“好的兒子，爸爸答應你。”

年底，方明兌現對兒子的承諾，辭掉了深圳收入頗豐的工作，回到了我娘家所在的小縣城。不久，我們在縣城買了房，一家四口安頓下來。

返鄉后老公越來越頹廢

方明有一級建造師資質，在深圳薪水不菲，也頗受領導器重。但在小縣城，沒有專業對口的單位，他在國企工作的經驗及建造師資格也派不上用場。一晃大半年過去，他仍沒找到工作。

剛回來時，他還每天認真地在網上瀏覽招聘信息，時不時地跑出去應聘。發現找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難上加難后，他不再像最初那樣每天往外跑，而是宅在家里做做飯、接送接送孩子，其他時間則上上網、玩玩手機。與懈怠、頹廢的日常生活一同呈現出來的，是他消極、萎靡的精神狀態，完全沒有了剛回來時的斗志，越來越不愿出門。

到了春節，方明從深圳回來已整整一年。也就是說，他在家待了整整一年沒上班。我越來越焦慮。大大小小不間斷的爭吵，又開始充斥我們的生活。

大年三十，我們一家四口回到距縣城三十公里的方明老家，和公婆一起過年。按當地習俗，除夕之夜一家人聚在一起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包餃子，因為正月初一早上要吃餃子。把兩個孩子哄睡后，我見婆婆和方明正在堂屋包餃子，就過去幫忙。包著包著，婆婆開始詢問方明現在做什么工作。

“媽，工作還正在談。”方明聲音很低。婆婆一聽，臉立馬拉了下來。

“當初你打電話說要回來，我就勸過你，你不聽。現在好了，連個工作都找不到。我辛辛苦苦供你讀了那么多年書……”說到這兒，婆婆眼淚下來了。

“媽，我這不是在找著嘛。”方明說。

“大過年的，哭什么？”公公在一旁厲聲阻止婆婆。婆婆撩起圍裙擦眼淚，一家人全都沉默了。

整個晚上，電視上熱鬧的春晚節目誰也沒心情看。直到第二天，一撥撥親友來串門，大家互致問候，說說笑笑，家里壓抑的氣氛才有所緩和。

到了大年初四，我們一家四口返回縣城。其間，在北京工作的堂姐來看我們，閑聊中得知方明因為沒找到工作已經在家宅了一年，家庭開支全靠我經營小超市維持，堂姐萬分驚訝，說：“你就這樣讓他一直在家待著？干嗎不讓他放低姿態騎驢找馬？先好歹找個事做，遇到更好的工作再換啊！一個大男人怎么能一直在家待著呢？”我告訴堂姐，方明不是不想出去工作，而是沒找到合適的，小縣城跟大都市沒法比，適合他的工作很少。表姐瞥了我一眼說：“笑話！這年頭只要愿意干，怎么會找不到工作？現在城市里連保安、快遞員都是大學生。”

我覺得堂姐說的不無道理。當晚，趁著孩子們都睡著了，我跟方明商量：“要不咱騎驢找馬，過完春節先找個工作干著，哪怕送個外賣、做個保安，也有一份收入，比在家待著一分錢不掙強……”方明一聽就火了：“錢錢錢，你一天到晚就知道錢。現在你嫌我不掙錢，不要忘了，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當初要不是你千方百計要我回來，我怎么會落到現在這般境地？你要是真的那么想讓我掙錢，我就回深圳好了。”我頓時無言以對。

換位思考跨越心理距離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或許是對我讓他出去隨便找個工作表達不滿，方明一直對我愛理不理。他依舊每天做飯，接送孩子，只是對我越來越冷淡。這倒讓我懷念起曾經兩地分居的日子。當時，雖然隔著遙遠的距離，但我們在電話里相互噓寒問暖。如今兩個人在一起，兩顆心卻離得很遠。

這樣悶聲悶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多月。4月初，迎來了我父親60歲生日。在外地工作的弟弟特地趕回來為老人慶生，我就在酒店訂了一桌飯。

席間，方明和我弟弟陪父親喝了些酒。三人邊喝邊聊，聊著聊著，話題不知怎么地就拐到了方明的工作上。

“姐夫，你現在做什么工作？”弟弟突然問。方明頓時支吾起來。見他表情尷尬，我趕緊替他解圍：“你姐夫的工作，差不多就要定下來了，很快就要上班了。”說完趕緊詢問弟媳和侄子的近況，總算轉移了話題。

晚上回到家，已經10點多了。安頓孩子們睡下后，我正弓著腰收拾被孩子們弄得亂糟糟的沙發，方明突然走過來對我說：“老婆，今天晚上，謝謝你啊！”我有些訝異地看著他，很快明白了他是感謝我在弟弟面前幫他解了圍。因為喝了酒，他的臉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其實，我知道這一年多來你很不容易。你以為我想待在家里嗎？你以為我不想早些出去掙錢嗎？只是，在找工作這件事上，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堅持，讓我為了那點可憐的工資違背自己的意愿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我無法說服自己。我也嘗試過放低自己，只是，那不是我這樣的中年人輕易能夠做到的。畢竟，男人都有自己的面子和尊嚴。”說到此，他流淚了。稍停片刻他又說：“最近兩個月，我一直在關注縣里新籌備的一個項目，很快就要落實了。一旦成立公司，就會招一批人，我已經和相關負責人取得聯系……”

看著他的臉，明顯比剛從深圳回來時瘦了、憔悴了，我突然意識到，自從他回到縣城，我一直緊緊盯著的是他沒有出去工作，沒有收入，卻完全忽視了，我在竭力勸他辭職回來時就應該預料到可能會有這種結果。而當時，對一家四口團聚的期待壓倒了一切。當問題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暴露，我一邊抱怨自己獨自養家的辛苦，一邊埋怨方明不出去工作，卻從未設身處地地替他想過……

我輕輕為他拭去淚水，說：“老公，我尊重你的決定。工作的事慢慢來。”他將我攬在懷里，滿懷感激地說：“謝謝你，老婆！我會努力的。”

那一刻，我突然發現，試著站在對方的角度看問題，我們的心一下子就貼近了！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