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無塵
嫁良人還是嫁豪門,是每個適婚女子心頭最大的糾結,但如果良人即豪門呢?
李順的不要臉,簡直天下無敵。三次求愛失敗,都擋不住他繼續在我面前傳情。上個禮拜他在我樓下喊:“宋倩我喜歡你!”回應他的只有我一盆半涼的洗腳水,看著他在樓下落湯雞似的狼狽,我高興得手舞足蹈,差點崴了腳。
1989年7月,我出生于江西南昌,爸爸是一名普通工人,木訥,不善言,且看起來有些老土。而我媽就比較厲害了,是藝術學院的舞蹈老師,魔鬼一樣的身材和臉蛋配上天生的孤傲,走在路上往往能起到三尺內行人自動避讓的效果。
如花美眷卻偏偏嫁給了“矮窮矬”,我曾經問過我媽是怎么看上我爸的,她嘴角輕車熟路擠出一絲不屑后,說:“死纏爛打是一門絕世武功!”這么說著的時候,我媽臉上憂傷淡淡,仿佛那朵淪落人世的蓮。
曾經,媽媽對我的出生寄予厚望,覺得就算只能遺傳她一半的特質,也能出落成一個美人坯子。可當我逐漸長開,酷似我爸的大餅臉,磨盤腰,小象一樣粗壯的腿,讓我媽徹底崩潰了,我成了她口中正負相加產生的失敗兒,為此,她經常自責當初嫁給我爸可能是得了白內障。
底子不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于是我媽便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在我大學畢業后,逼著我上了一個化妝速成班,她自己沒能實現的美女配豪門的夢想,試圖在我身上實現。
從速成班結業,我以找工作為名,逃也似的離開家來到了山東青島,在一家廣告公司做策劃。然而,我媽的電話跟鬧鐘一樣準時,每天早上睜開眼,都是她囑咐我一定嫁個有錢人的電話。
就我長殘了的這副模樣,我不知道我媽的自信是從哪里來的。但時間久了,在高超如“易容術”一樣的妝容下,我被活生生逼成了一個“偽”美女,嫁入豪門這個信念,也像硬植廣告一樣在我心里定了格。
李順是我來到青島后的第一個異性朋友,本地人,長得高大,也算帥氣,我之所以拒絕他三番五次的求愛,不僅是他看見了我的真容,距離我嫁給高富帥的目標也相差太遠:一個27歲的酒店前臺,毫無前途。
2017年3月底的一個周末,公司突然通知各部門組織客戶回饋,我被指派去找會場。本想窩在家里素面朝天,讓每天都濃妝重彩的皮膚休息一下的我,在接到這個突然通知后,隨便裹了一件衣服就出門了,反正距離我家不遠的“凱泉”酒店就能派上用場。
接待我的前臺正是李順,他盯著我短暫愣神后,突然說:“你長得真像我媽!”這情景完全有悖對待顧客謙卑有禮視為上帝的教條,況且拿我跟一個老年婦女作比較,我瞬間就怒了:“看啥看!沒見過你媽?”話一出口,我便知道自己失言了,因為過于生氣,我竟然順著他的話接上了茬兒!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想著該說句什么來救場,畢竟,把自己當成人家的媽,會有挨打的風險。可能,我臉上交替出現的紅黃青綠白驚到了李順,他喉結“咕嚕”了一下,才面帶憂戚地說:“我從小就沒了媽媽,你要真是她就好了!”基于我悲天憫人的本性,也為了對自己口不擇言的致歉,我說:“那你就多看一會好了!”
跟李順就算這么認識了,客戶回饋的活動完成后,我很感激他的全程協助,給了我最好最大的場地,無償供應了茶水和甜點,這讓我在領導面前賺足了面子。所以,我由衷的對李順說:“我請你吃飯,讓你多看一會。”李順連連點頭,一頓晚飯下來,我倆便像老朋友一般熟悉了。
李順似乎不嫌我丑,熟悉之后,他直截了當告訴我:“就喜歡本性率真,骨子里還有點小逗的姑娘。”我心里隱隱一動,雖然我也相信生活里的一見鐘情,可他低微的身份,實在跟我的夢想太遙遠。
在李順接二連三的示好面前,我要么瞎了一樣假裝看不見,要么直接拒絕。但李順似乎毫不在意,一有時間就跟我膩在一起,像塊被咀嚼過的口香糖一樣,粘在身上怎么也甩不掉。
在嫁入豪門的強大心理暗示下,我淡定地堅持著自己的初衷,一晃,我28歲了,青春的禿尾巴搖搖欲墜。可我并不恐慌,相信總有一天,會被自己的良人牽走。可生活里的高富帥實在不好找,于是我便從網上多方找尋,但凡有規模的相親會,我都削尖了腦袋去參加。
然而,我的熱情,并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上次相親,一個男人看了看我,很拉風地甩了甩頭發對我說:“姐,請減肥十斤再來找我。”我欲哭無淚,天知道,我已經靠天天吃蘋果減掉了十斤。
因為相親得到的打擊,差點讓我得了厭食癥,看見什么都惡心。當李順聽說我病了,提著自己熬的小米粥按響我家門鈴時,我打開門“嗷”一聲又吐了。李順彈了彈衣服上的污漬,有點委屈,卻并不走,而是盛了粥,看見我像吞毒藥似的吃完才離開。
李順的執著,我無暇顧及,因為我的時間都不允許拿來浪費,如果一個星期內沒參加任何相親,我都會暗暗愧疚,是不是一個高富帥又被人搶了先?為此,我幾乎花光了所有的積蓄,眼看下個周末本地電視臺組織的相親會馬上到了,可我兜里再也沒錢了。
不忍放棄這次相親,據說這次參加的男人個個都是世界五百強企業的CEO,我決定去找李順借錢。
聽說我是為了相親借錢,李順非常不滿,說:“你當我腦子進水嗎?拿自己的錢讓喜歡的姑娘去相親!”話是這么說,可在我連撒嬌帶發嗲的攻勢下,李順還是乖乖地把錢包掏了個干凈,然后煞有其事的讓我寫下一張借據。
不以嫁入豪門為目的的相親就是犯罪。遵循著這個原則,在相親會上我花枝招展,拼盡全力妄圖引起所有男人的注意,可在最后男人們挑選自己的心儀女友時,我卻落了單。
委屈得幾乎想哭,可憐了我的報名費。我不理解為什么有的男人寧肯選擇退出,也不肯選我。我低聲問一男的:“我哪里不好?”那男的眼皮都不抬,仿佛我哪里也不好似的說:“張揚不該是你這個年齡的優勢。”
這次相親,死于張揚。我很不甘,又找李順死乞白賴借了錢,然后報了一個名媛培訓班。李順聽說后追著我來要賬,我打開只剩下十幾塊的錢包讓他自己拿。李順看了看我的錢包,用比哭還難聽的聲音說:“妞啊妞,你可怎么活?”
李順怒我不爭。我很不屑:“至于我怎么活,是你該操心的嗎?”這句話明擺著是挑釁,可李順不但不惱,還賴上了我,生怕我跑了似的在周末追著跟我去參加培訓。我在里邊為了把自己培養成淑女而奮斗,他在外邊為了追要欠款而等待,然后請我吃飯。我問他:“你是不是怕我餓死了沒有人還你錢?”李順撇撇嘴,沒有說話,只把我盤子里的菜堆成了山。
李順各方面都很好,肯借錢給我,愿意屈就我時而溫順、時而瘋魔的壞脾氣。說實話,我也不是沒有動心過,但轉念一想,哎,只可惜,他不是什么高富帥。
好在功夫不負,我的付出總算有了回報,在一次同城網組織的相親會上,一個在外企擔任副總的男人王鑫對我發出了邀約,他優雅地請我吃飯,送出貴重的禮物,也做的不顯山露水,可謂給足了我面子。
對于王鑫拋來的連理枝,我表現得迫不及待,生怕煮熟的鴨子飛了,立刻就同意了跟他交往。
多年的奮斗,總算等來了曙光。可李順對于我找到理想男友,表現淡漠,只叮囑我不要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我瞥他一眼:“明擺著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你屬狐貍的吧!”李順哀嘆一聲,沒有說話。
不顧李順的勸誡,我全身心投入到跟王鑫的交往中。每次坐在他的車里出入各種高檔場所,我心里都洋溢著即將成功把自己推銷出去的沖動。
一段時間后,王鑫提出了跟我上床的要求。張愛玲說過一句話,不要輕易對男人交付身體,因為女人一旦失去了自己的身體,也就會任人侮辱,由此低到塵埃里。
所以,我拒絕了王鑫的要求,羞答答跟他說:“這么美好的事情,為什么不等到我們結婚那天呢?”王鑫皺了皺眉,不耐煩地說:“我們為什么要結婚?這樣不是很好嗎?”王鑫的話讓我一下驚住了,我問他:“你去相親,難道不是為了結婚嗎?”他哈哈笑了,沒有給我回答,只說我是老土。
這以后,我明顯感覺到了王鑫的敷衍,雖然心有不甘,可他還是強制性淡出了我的生活。要么被拒絕,要么被拋棄,成了我心底的痛,我像霜打的茄子,連李順約我吃飯也表現得心不在焉。
李順安慰我:“別像個棄婦!”我懶得理他,李順繼續說:“想得到自己的愛情,就要不言敗,別氣餒!”我明白李順的話,他這是在變相地向我推薦自己,可我雖然受挫,卻并不死心,每當聽到有富豪相親會的消息,我就像餓狼遇見肥羊,兩眼發光,哭著喊著籌錢參加,可每次的結果都一樣,壯志未酬身先死,我也迅速淪落成為一個徹底的“負翁”。
我總結了每次相親失敗的經驗,然后通過上各種培訓班加以改進,已經把自己變成一個集氣質、優雅于一身的淑女。可是我對相親所投入的十二分熱情,也給我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災難,因為我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相親上而疏于工作,我被單位勸退了。
工作丟了,房租也馬上到期,我面臨著流落街頭的危險。沒辦法,我只好跟李順求助。接到我的電話,李順一大早就到了我租住的地方,然后不容分說把我的全部家當搬上了車。
坐在李順的車里,我問他:“你要變賣我的家產嗎?”李順有點吊兒郎當:“我先收留你,直到你再次找到工作還我錢為止。”我一下明白了,他是怕我跑路不還錢,我忍不住為李順的小心眼憤慨。
雖然我很不情愿,但無奈李順以還錢作為逼迫,我只好不情愿安頓下來。一天,我在李順的床頭發現一本書,書的扉頁上用鋼筆寫著:你要怎樣才能愛我?不過,我知道這一天不會太晚。——給倩看。
我坐在床上,對著這短短的一行字,我問自己,我愛李順嗎?我的心里給不出一個否定的答案。原來不是不愛,而是從沒想過去愛,我的整個人都沉浸在嫁入豪門的夢想里,卻從沒發現身邊已經有一個可以給得起我一場豪門愛情的男人。
那晚,當李順下班回到家,我對他說:“你要不要試試再追我一次?”他張開雙臂擁抱了我,我繼續說:“現在我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你白撿了個便宜。”李順一下笑了:“感謝富豪相親會,是他們當陪練,才讓我得到了一個真正的淑——女。”在李順故意拉長的“淑”字上,我怎么聽上去像是“輸”女呢!
在李順的要求下,我洗盡了鉛華,因為他說,富豪們的陪練已結束,你這個喬裝打扮的“偽”美女成功了。說完,遞給我一串鑰匙,竟然是“凱泉”酒店的。
我終于把自己成功嫁入了豪門!
編輯征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