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有七竅

拈花一笑

人人說“蘭心惠質”，我覺得藕才真正算得玲瓏。新挖的蓮藕,洗凈淤泥,露出潔白的本質,一片片切開,一個個小孔藕斷絲連。有點像武俠小說里受了內傷的人，外表完好，內則虛空。一直搞不明白,蠶絲可以織綢緞,蜘蛛絲可以結網,小小蓮藕生出這許多牽連何用?引得文人墨客惆悵不已。

表面混沌不分，內里百轉千繞，真是“難得糊涂”。

炎炎夏日母親最喜歡做糖醋藕片,吃起來“沙沙”作響，清脆可口，濃濃的酸里是若隱若現的甜，荷葉的清香溢滿齒頰，還有纏綿的藕絲。小時候我喜歡趁母親做菜時，在旁邊偷吃。長大了幫母親切蓮藕，常常是切幾片吃一片，結果越切越少。

從童年延綿到如今的脆甜的滋味是少不更事的清爽。

到了合肥以后，路邊多是“蜜汁蓮藕”，每一片棕紅色的蓮藕，用糯米填滿。我是個好新奇的人，糯米又是我的最愛。可惜從路邊小攤吃到大飯店，不是太甜就是太淡，去了杭州，也是覺得味道里缺了些什么。想想《登徒子好色賦》里“多一分則長少一分則短”。

老藕排骨湯是湖北著名湯菜。每到夏日體虛時，母親就燉這道湯給我喝。本來我是很厭惡肉食的，就因為多了蓮藕，便成了我日日盼望的美味。藕粥將切塊老藕與大米一起熬粥，熬得粥紫稠粘，老藕酥軟，加白糖進食，是一味杭州風味的甜品。每到天氣陰雨，坐在家中閑來無事，用小火煮粥。等待的喜悅與焦急經文火慢煎，最后全是暗暗的甜。熬粥，一個“熬”字道出千般滋味。

寫到這里，驟然發現蓮藕既做得主角也做得配角。做主角它也不獨占千秋，總是和其他的菜互相映襯；做配角它也不失自己的風味，總是在五味混雜中倔強地守著一絲清香，又能很好融入其中。

曾經要離開一位友人遠行，為他做飯。可能早有預感也是最后一次為他親手做菜，所以做的特別仔細。時值春日，做了一道糖醋藕。背對著他切藕，仍能感覺他的目光如藕絲纏繞，他笑曰：你越來越賢惠了。一瞬間手有點不聽使喚。結果滿桌菜咸淡得宜，惟獨糖醋藕太酸了。夾起一塊，藕絲粘粘纏纏，咬下去滿是酸澀。

多年以后想起當時，才發現心如切開的蓮藕，每一片都是漏洞。剎那間就明白這藕絲做不得衣裳織不得網，卻纏得住人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