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地居民赴港投保階段梳理

翁晟

隨著 2003 年香港自由行政策的實施，在極大地方便內地居民赴港購物、旅游的同時，也方便了內地居民赴港投保，這使得越來越多的內地居民選擇主動赴港投保這種合規的方式購買香港保險。

沒有人能真正說清楚內地居民購買香港保險起始于何時，作為自由金融港，香港向全球客戶敞開包括保險業在內的金融服務，兩地監管部門將其納入監管范疇始于1999年。由于兩地保險監管部門的監管行為直接影響著香港壽險公司的銷售行為與內地居民的購買行為，根據兩地監管行為的變化，我們可以將內地居民赴港投保的歷史劃分為如下4個階段。

第一階段：缺乏監管（1994—1999年）

第一階段從 1994 年香港壽險公司首次進入內地保險市場展業起，到 1999 年原中國保監會發布《關于嚴禁境外保險機構非法從事保險及其中介活動的公告》為止。這一階段，兩地的保險監管部門還未開始對香港壽險公司在內地的展業行為進行監管，此階段內，內地居民的行為多是購買第一形態的“地下保單”。

1994 年，香港友邦、盈科等壽險公司進入廣東的珠海、深圳、中山、汕頭，福建的石獅、泉州、晉江等沿海經濟發達城市進行銷售活動，揭開了內地居民購買香港保險的序幕。

為什么香港壽險代理人會進入內地展業呢？當時，首批進入內地展業的香港保險代理人多從內地到香港發展，加上香港壽險市場高度飽和，只能選擇返回內地銷售保單。他們的目標客戶遍布各個收入階層，主要集中于私營業主等富裕人群，以內地保險市場還未曾出現的重大疾病保險、分紅型壽險、投資相連保險等保險產品為依托，用保險費率低、保障范圍廣、分紅多、返還美元等噱頭為宣傳口號，由此吸引了一大批內地居民投保。一時間，廣東、福建兩省居民紛紛熱衷購買此類保險產品。

此時的內地居民對保險缺乏正確認識，根本未曾想到購買的保單是否受法律保護、是否存在欺詐行為等問題，更不了解出險后怎樣理賠、分紅與投資收益如何確定。香港壽險公司自 1994 年進入內地市場展業之始，便未經過中國人民銀行的批準，違反了國務院于 1985 年發布的《保險企業管理暫行條例》第六條之規定。香港保險代理人的行為，也違反了 1997 年中國人民銀行頒布的《保險代理人管理規定（試行）》第七條之規定。在此期間，不僅閩粵兩省保險市場的正常秩序遭到破壞，內地購買者的利益無法得到保障，香港壽險公司也因一些騙保事件嘗到了銷售“地下保單”的苦果。

第二階段：監管萌芽（1999—2003年）

第二階段自 1999 年中國保監會發布《關于嚴禁境外保險機構非法從事保險及其中介活動的公告》起，至 2003 年香港對《保險公司條例（附表 3 第 1 部）規例》做出修改為止。

在此階段，原中國保監會首先開始對銷售“地下保單”的行為進行監管，隨后兩地就此問題進行磋商，為內地居民購買香港保險產品尋找了一條合規之路。為維護內地居民的合法權益，原中國保監會于 1999年 3 月 30 日發布首個關于內地居民購買香港保險的監管文件《關于嚴禁境外保險機構非法從事保險及其中介活動的公告》（以下簡稱《公告》），規定：“未經中國保監會批準的境外保險機構不得在中國境內開展保險業務，一經發現，永久取消其在華設立機構的資格”。隨著《公告》的發布與保監會閩粵兩省派駐機構的成立，在當地保險公司及居民的支持下，對非法銷售“地下保單”的整治取得了較好的效果。同時，香港壽險公司也加強了內控，采取了一定措施對旗下的代理人進行約束。但是，這一監管舉措在香港壽險代理人層面卻收效甚微，在高達 60%，甚至 100%的首年傭金的利益驅動下，香港壽險代理人非法銷售“地下保單”的行為進入了快速增長的階段。為了逃避兩地監管，又衍生出了第二形態的“地下保單”，具體操作模式有以下兩種：

（1）以地下渠道為內地居民辦理深圳進入沙頭角的通行證，以通行證副本及標注出單地為沙頭角中英街界碑西來達到“香港簽單”的目的，從而逃避兩地監管。沙頭角地理位置特殊，界碑以東屬于內地，界碑以西屬于香港。

（2）香港保險代理人在境內進行非法展業后，組織內地居民以免費赴港旅游的形式進入香港境內簽單。

面對屢禁不止銷售的“地下保單”行為，監管部門也意識到只進行一味地限制并不能解決問題，只有“疏堵結合”才能進行更有效的治理。在 2002 年的第二次粵港澳深保險監管聯席會議上，兩地首次對“地下保單”問題進行正式溝通，開始協同監管。隨即在 2003 年 1 月，香港對《保險公司條例（附表 3 第 1 部）規例》做出修改，在第（1）節中重新對香港長期保險業務做出定義。明確提出“香港長期保險業務指保單是在香港發出的，風險是在香港接受的”。并規定此修訂于 2003 年 4 月 3 日起生效。

此修訂一方面以法律的形式明確了香港長期保險業務必須是在香港發出的，對香港壽險公司銷售“地下保單”的行為進行監管；另一方面，也明確了前文提到的內地居民主動赴港購買保險所產生的保單受香港法律保護，為想要購買香港保險的內地居民提供了一條合規之路。與此同時，香港的保險自律組織也在積極配合兩地監管部門的要求，采取了一系列行動。香港保險業聯合壽險總會要求香港壽險代理人在展業過程中必須遵守內地法律，不得銷售“地下保單”。香港保險代理人登記委員會還對非法銷售“地下保單”的代理人進行處罰。

第三階段：監管合規化（2003—2016年）

第三階段是從 2003 年香港對《保險公司條例（附表 3 第 1 部）規例》做出修改起至 2016 年國家外匯管理局介入監管為止。

在此階段，內地居民逐步意識到購買“地下保單”的危害，加之內地赴港的手續與交通越發便捷，主動赴香港購買保險的行為開始興起，內地居民購買香港保險的行為開始向合規化發展，加上銀聯刷卡交納保費通道的開通，越來越多的內地居民進入香港購買保險。

2003年4月，原中國保監會發布《關于嚴禁協助境外保險公司推銷地下保單有關問題的通知》，禁止內地壽險公司代理人直接或間接宣傳“地下保單”，禁止內地壽險公司為該行為提供場所。2003年5月，原中國保監會發布《關于嚴厲打擊境外保險機構在境內非法保險活動及保險詐騙活動的通知》，對銷售“地下保單”的中介機構與組織安排境內居民到境外購買保單行為進行監管。同年6月，兩地監管部門在《內地與香港關于建立更緊密經貿關系的安排》（簡稱 CEPA）及補充協議的基礎上，開始引導香港壽險公司在內地經營正規合法的保險業務。在同年8月召開的第三次粵港澳深保監機構四方聯席會議上，推出打擊“地下保單”八項主張。

2004年10月，原中國保監會聯合公安部下發《嚴厲打擊非法銷售境外保單活動的通知》，借助公安部門的力量對銷售“地下保單”行為進行打擊。 在一系列的監管與疏導行為之后，內地居民的“地下保單”購買行為日益減少，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內地居民主動赴港投保行為逐漸增多。

2003 年《保險公司條例（附表3第1部）》的修訂明確了內地居民主動赴港投保所產生的保單是受其保護的，同時隨著 2003 年香港自由行政策的實施，在極大地方便了內地居民赴港購物旅游的同時，也方便了內地居民赴港投保，這使得越來越多的內地居民選擇主動赴港投保這種合規的方式購買香港保險。

2005年8月29日，香港保監處首次發布香港壽險業對內地訪客發出保單的個人業務統計數字，數據顯示，2005年二季度，向內地訪客發出新造保單保費 4 億港元，占整體新單保費的3.5%。在此之后，原中國保監會雖然很少再對“地下保單”下達監管文件，但其對“地下保單”的監管卻并未放松。

2007年，時任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全國金融會議上重申要取締“地下保單”，以規范金融秩序。 與此同時，內地居民赴港購買保險也變得更加便捷，更加有保障。

自2011年《香港銀行人民幣業務的清算協議》實施后，內地居民可以通過刷銀聯卡的形式購買香港保險，這無疑方便了內地居民赴香港購買保險。在對內地赴港投保者的保障方面，香港保險索償投訴局于2013年5月1日將內地投保人也納入其服務范圍，接受在香港購買保單的內地居民對香港壽險公司的投訴。

第四階段：雙重監管（2016 年至今）

第四階段從 2016年2月4日銀聯卡交易額度受限起延續至今。這一階段主要的特征是國家外匯管理局介入內地居民購買香港保險的監管之中，從保費支付的渠道進行監管，與保險監管構成了雙重監管模式。

2016年2月，銀聯國際發布通告要求：從2月4日起，以銀聯卡刷卡的形式交納香港保險保費時，每筆交易限額不得超過5000美元。

2016年4月22日，原中國保監會于發布《關于內地居民赴港購買保險的風險提示》，提醒購買香港保險的內地居民注意外匯政策風險。這是監管部門首次以風險提示而非規范性文件的形式提及內地居民購買香港保險問題，但這仍未打消內地居民赴港投保的熱情。

面對與日俱增的香港保險類商戶刷卡交易量，銀聯國際于該年10月29日發布《境外保險類商戶受理境內銀聯卡合規指引》，稱將暫停以刷銀聯卡的方式購買香港投資性資本項目保險。但此時內地居民仍可使用香港銀行賬戶、VISA、MasterCard 等渠道購買香港保險并交納續期保費。

在外匯管制收緊的背景下，香港卻不停爆出大額保單。一位香港保險業資深從業者告訴記者，在赴港購買保險的人群中，很大一部分是富裕人群。“一些有錢人來香港買保險，其實是想在人民幣貶值的大趨勢下，配置一些美元資產。還有一些私營業主，通過到香港買保險來轉移資產：購買香港保險，即使內地企業清盤，也可以獲得保險賠付，并且保險賠付還不用承擔債務。”前述人士說。

2016年12月，國家外匯管理局于對個人外匯信息申報管理進行改進，要求2017年1月1日后個人在申請購匯時必須填寫《個人購匯申請書》。這份申請書上寫明了“個人購匯不得用于購買人壽保險和投資性返還分紅類保險”，違者將被限制或禁止購匯，并納入個人誠信體系。這項措施的執行對內地居民購買香港保險以及續期交費都造成了較大的影響。國家外匯管理局之所以對內地居民赴港購買保險進行監管，從本質上來說是由于在現行的外匯管理政策中，內地居民所購買的投資相連保險，分紅保險屬于尚未開放的資本項下交易。 至此，在內地居民赴港購買保險的問題上，已形成雙重監管模式，即兩地保險監管部門對香港保險的銷售與購買行為進行監管，國家外匯管理局對購買香港保險的支付方式進行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