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不為人知的天才

勞拉·霍夫林格 流離

印度門薩協會借助智力測試在印度貧民區尋找神童，被選中的孩子將來會形成這個國家新的精英階層，成為醫生、工程師或數學家。

在印度一個沒有任何一位居民有高校畢業文憑的貧民窟，一個女孩夢想著將來能上大學學醫。這個故事的美好之處在于：她的夢想可能真的能實現了。

這天下午剛放學，這個名叫麗圖的女孩就爬上了她家的屋頂。遠處，地鐵呼嘯著駛入車站，跨國公司的玻璃建筑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麗圖的家位于塔樓的陰影中：一個沒有浴室和流動的水，終日不見陽光的小房間，屋里唯一的一扇窗戶也上了油漆。

這是一個苦難深重的地方，很少有人會相信，恰恰是這里出了一位天才。但是事情還真是這樣，麗圖的IQ測試值超過140（普通人的平均得分在100左右），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孩子之一。

如果不是印度門薩協會發掘出這個女孩，可能不會有人注意到她的天分。這一活躍在全世界的為高智商孩子設立的組織目前在麗圖的家鄉古爾岡市尋找不為人知的天才：尋找智商超出一般水平，但迄今無人意識到其能力的孩子；雖然家庭條件貧寒，但是他們有潛能進入這個國家的精英階層。

數學天才維沙爾更愿意用數字而不是文字來描述這個世界，小喬迪上的小學沒有房頂，13歲的神童麗圖讓所有鄰居都為她感到驕傲。測試表明，這3個孩子的智商極高，IQ值達到130以上。

但是他們生活在一個一切看出生，而不是看智商的國度：父母是足夠有錢送他們的孩子上私立學校，還是很早就讓孩子輟學幫忙做工，或是讓女孩早早出嫁，都取決于家庭條件。

目前，印度已經有4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幾名印度人成為了微軟和谷歌的老總。但是根據一項最新的教育報告，在印度農村上公立學校的三年級學生中，約有一半閱讀起來十分費勁。如果沒有人發現麗圖的天賦，很難預測她將來會成為什么。

這個女孩在房門前脫下鞋，一組燈光鏈使房間浸入綠光中。麗圖赤腳踏上冰冷的石板地面。在這里，她和其他4人一起吃飯、學習、生活和睡覺。晚上，這家人熄滅家里唯一的燈，父親躺在唯一的那張床上睡覺，麗圖和母親蜷縮在床前的地面上，她的兩個兄弟則睡在床兩邊。40戶人家共用一間廁所，房租約為50歐元，大概是麗圖的母親做女傭工作一個月的收入。

智商測試不分貧富、男女和社會階層。門薩協會采用的是一種所謂的矩陣測試，不受語言影響，純理論上說，一個孩子甚至不需要會讀寫，也能取得好成績，它測試的只有認知能力。

孩子們會看到一列圖形，他們需要識別并繼續填寫下一個圖形，沒有人能做完所有題目。麗圖的IQ值有140，這意味著，她比約99%的測試者得分都要高。

參加門薩測試之后，麗圖的生活發生了很大變化。從此她有了一位指導老師常伴左右，得到了一些零花錢，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獲得了一筆資助她上私立學校的獎學金。麗圖驕傲地穿著自己的校服——白褲子和深色西服上裝，胸部的位置寫著學校名字“Vidya（威迪亞）”，這是梵文的“知識”一詞。約有1000名學生在上威迪亞學校，每個班40名學生，提供從幼兒園至12年級的教育。威迪亞是所很棒的學校，有一個物理實驗室、一個機房和兩個圖書館，教室十分明亮，通風透氣。

麗圖說，她會努力實現自己當醫生的夢想。她的夢想有個悲傷的背景。她的一個弟弟年幼時得了重病，醫生說他會自己恢復健康，但是24小時后，那個男孩就去世了。因此她想學醫，然后離開這里，去她的父母長大的鄉村，“因為那里的人們比我們更窮，連家醫院都沒有。”

一個13歲的女孩說出這樣成熟的句子，令人印象深刻。但實際上，大部分獎學金獲得者都會說出這樣的句子。這些孩子不得不在昏暗的光線中完成家庭作業，因為他們的父母無法支付電費。麗圖要學習時，就將一塊布鋪在地面上，將一個小矮凳當書桌。她每天蹲下來學習很多個小時，因為她知道如果自己成績不好，不僅獎學金可能被收回，她還會失去更多的東西。麗圖的媽媽說：“麗圖是我們擺脫這里命運的唯一希望。”

但是高智商并不是成功的唯一保證，還需要艱苦的努力和一定能做到的信念。已經有兩位獎學金獲得者可能將被從該項目除名。高智商使得很多事情變得更加簡單：理解復雜的事實，清晰而有條理地進行思考。但是專家們喜歡說，智力就像一朵花，好好打理就會盛開，養護不力就會枯萎。

這天早上冷得人手指發疼。十幾個孩子在一片田野上集合，附近一棟大樓爛尾了，工人們留下了建筑的殘骸。孩子們把他們的背包掛在一棵樹的枝椏上，然后開始行動。

他們將一塊地面清掃干凈，因揚起的灰塵咳嗽不止。他們展開地毯，鋪在地面上，張開防水布作為墻壁。半小時后，這樣一座學校就在一條土路邊誕生了。教師們大部分是退休人員，在這里免費教授課程。第一節是數學課，雖然教師們很努力了，但是除法真不是每個人都擅長的。

喬迪的笑容很燦爛，臉上有兩個小酒窩。這個11歲的女孩也得到了高智商獎學金，但是她還沒有獲得私立學校的入學機會，因為門薩協會還沒有為她找到捐助者。去一所更好的學校上一年學大概需要上千歐元。門薩協會資助了154個孩子，但是現在這個協會的資金已經耗盡。喬迪的母親是女傭，父親是保安。她希望將來能成為一名警察，去抓捕罪犯。“加油，你會成為警長的。”印度門薩協會主席基索·阿斯塔納說。喬迪露出牙齒笑了。相信自己的能力，這是改變的第一步，前進的目標也會隨之變化。喬迪以后很可能會成為工程師，建造火箭。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這些孩子，他們很聰明。”阿斯塔納說。有些孩子也無法證明自己智商很高：因為沒有眼鏡的他們無法看清黑板，因為他們餓著肚子去上學，因為他們的母親生病了，他們得代為做家務。

全世界有約2%的人口被認為擁有高智商，印度農村地區的小天才人數多達600萬。阿斯塔納因此認為他并不只是在行善事，也是在為國家服務，因為每年流失幾十萬人才的現狀大大阻礙了印度的發展。

我們可以從那些獎學金獲得者們身上清楚地看到，早期資助對一個人的發展會造成多么重大的影響，因為這樣一來，他們的起點就完全不一樣了。

維沙爾·保德爾是個頭發蓬亂的男孩，腦袋里藏著十萬個為什么。他14歲，只比麗圖大一歲。兩人都超乎尋常的聰明，都是獎學金獲得者，都在威迪亞學校上學。維沙爾一家也生活在只有一張床的小單間里，但是里面能淋浴，有兩扇窗戶，陽光可以灑進來。他的姐姐在墻上畫了畫，母親給我們看相冊。

在書架上，擺放著斯蒂芬·霍金的書和以著名科學家為主人公的漫畫。麗圖家里有兩部電視，沒有一本書。維沙爾的父親送給兒子一個象棋棋盤，那是他在單位獲贈的。維沙爾4歲就開始學習下棋，13歲時贏得了一場機器人制造比賽。

麗圖的母親也盡了全力，但是她的生活太過艱難，很多時候都是無可奈何。麗圖的父親離家出走時，她的兩個兄弟就不得不輟學了。4個月前，父親突然回了家。

維沙爾的父親是個廚師，做著4份工作。他的學歷也不高，但他每天早上都會讀報，尤其愛看報紙的經濟版，發現有趣的文章時，就會將它剪下來，放進文件夾中。他夢想著自己的兒子能成為工程師，女兒能成為保險經紀人。他正用盡一切努力讓這個夢想成真。

在他的兒子4歲時，他就將他送進了幼兒園。他有些遺憾又有些抱歉地說，這比他原本打算的還晚了一年，“因為上學很費錢。”

在麗圖最開始上的那所學校，教師們經常缺勤，教室里沒有老師，課堂亂糟糟的。在門薩協會的幫助下轉學到威迪亞時，麗圖11歲。剛到新學校時，她覺得很痛苦。和印度大部分私立學校一樣，這里的課是用英語上的，在印度語環境中長大的麗圖一個字兒都聽不懂。很快她就留級了。

智力很大程度上是天生的，但是一個人能依靠自己的智力做出怎樣的成就，則取決于外部條件，取決于父母是否關心他們的孩子，為他唱歌和朗讀，送他去好學校上學。對于一個11歲的孩子來說，很多方面的發育都已經到了一定階段，但是即便如此，在一個高智商的孩子11歲時開始資助，也還為時未晚。

如今，麗圖已經成為班里成績最好的學生之一。

[譯自德國《明鏡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