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牛萬乾

黃土高原的冬天永遠那么寒冷。時令已快到驚蟄，明明已經到了春天，應是蒙蒙細雨、萬物復蘇的景致，卻還在漫天飄舞著雪花，雪當然不會停留，還沒等落地，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廣袤的大川伴隨著呼呼的北風，一條筆直的八公里的水泥路早已將它劃成了兩半。傍晚站在路口，極目望去，快到路的盡頭，我家的路燈總會像星星一樣亮著，為夜行的路人照亮前方，如同天空的北極星，指引著回去的方向?；剜l的游子下了從蘭州駛來的班車，卸下行李，總會站在路口看著遠方佇立很久，嘴里念叨著：“終于到家了！”我也是其中的一位，這似乎成了每個人回家墨守成規的風俗，沒有規定，但卻都這樣做著。

正月初十，原本晴朗的一天，到了傍晚卻飄起了雪花。已經到了八點，路燈早已亮起。

“媽！不要裝了，你裝這么多吃的東西我怎么拿得動啊，上火車多不方便，趕緊去一些！”

“沒事，行李是火車在拉，又不是你在拉?！彼χf，看得出，她那時的笑容多么拘謹，多么不自然。那一瞬間，我突然看到媽媽的鬢角多了好多白發，她的背影突然變得那么瘦弱。不一會兒，原本空空的行李箱早已塞滿了東西，衣服、電腦、蘋果、小吃……整理得整整齊齊，井然有序。從廚房走出來，剛忙完的她對我說：“乾，今晚早點睡吧，明早五點就要起呢，坐車會犯困。”“好，知道了，媽！”燈熄了，窗外卻亮如白晝，按理說下雪的夜晚不應有月亮，但那晚的月亮格外亮，也許是雪停了，也許，是快到元宵節了吧。

凌晨五點，急急忙忙穿衣、洗漱，原以為父母還在睡覺，可一開門才發現，院里的燈早已亮著，廚房不時溢出熱氣。進去一看，原來媽媽早已起床為我做了早飯，熱騰騰的粥、剛出籠的小饅頭。她是幾點起的？四點半？四點？我不知道，也不敢想象，難過涌上心頭，可我依舊強裝鎮定，和平常一樣，囫圇地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碗筷?！皨專也怀粤?，吃飽了，該走了，不然該遲到了。”“吃飽再走，不急，待會我用自行車送你去?！逼鋵?，哪有什么吃飽了，哪有誤車，只不過是淚水早已堵塞了咽喉……

出門的時候，我自然地回頭看了看家門，看了看那路燈，依舊那么亮，那么美，照亮了回家的路。路上，媽媽跟我說了很多：“去了單位要跟同事處好關系，別像在家里一樣那么倔?！薄凹依锬憔筒灰獡牧耍腋惆謺煤玫??！薄坝袝r間了記著多想想自己的事，你也該成家了?！彼f了很多，可我只回答了四個字：“嗯，知道了。”

“在外面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特別是胃，你胃不好，平時少喝酒。”沉默了許久后，媽媽這樣說道，我還是說了“嗯”。突然，遠處閃著燈光，隨著聲音越來越近，原來，是車來了。我從自行車上拿下行李，媽媽突然問我：“你現在一去大概什么時候回來呢？”“不知道，單位很忙，估計又到年底了吧?！彪m說自己是男人，應該堅強，可還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淚，但我轉過頭去，沒讓她看見。

上車了，媽媽站在車窗外向我揮了揮手，嘴里喊著：“在外面照顧好自己！”突然，她轉過頭哭了，我依舊笑著，給媽媽發了條短信：“媽媽，別哭了，回去吧，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對了，早上的早餐其實很好吃！”車動了，可她依舊停在原地，看著車，漸行漸遠。

在那一剎那，我才發現，原來，無論我們走到哪里，在父母面前，永遠都是孩子。其實，哪有什么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自以為孝道可以慢慢補償罷了。其實，正如你和她的背影，漸行漸遠……（責任編輯 張云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