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中自行車之旅

口述/達爾嘉 整理/楊濤

主持人/純樸 記憶郵箱：yuminjie611@163.com

中國政府倡議的“一帶一路”和蒙古國政府倡議的“草原之路”戰(zhàn)略對接，使蒙中兩國的友好關系更加緊密。其實早在新中國剛剛成立不久，蒙古自行車隊員13人，從烏蘭巴托一路頂著狂沙和暴風雪到達北京，單程歷時15天，來回行程3000公里，開創(chuàng)了蒙中體育界交流的先河，也成為蒙中友誼發(fā)展史上的特別注腳。

自行車輪丈量烏蘭巴托與北京的距離

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剛成立5天后，蒙古人民共和國向新中國領導人祝賀并表示愿意與中國發(fā)展睦鄰友好關系，蒙中兩國于1949年10月16日建交。當時的蒙古部長會議附屬體育運動委員會通過外交渠道向中國體育運動委員會建議，兩國要建立體育運動合作關系。蒙方建議，派自行車車隊從烏蘭巴托出發(fā)，一路向南到北京，親身了解中國人民的生活和社會主義建設情況。中方表示贊成并支持。

此后，蒙古在全國范圍內選拔自行車隊人員，條件是：身體健康、有滑雪和自行車運動經驗、打破國家運動項目紀錄者、自行車運動冠軍及愛好者、組織紀律性強、懂漢語和俄語等，最后在158個報名者中選出13人。當時我25歲，中尉軍銜,在部隊負責維修武器部件。因為愛好滑雪，成績不錯，在軍中小有名氣，最終被選上。

1954年4月10日，蒙古人民革命黨中央委員會第一書記丹巴簽署了“烏蘭巴托－北京，北京－烏蘭巴托自行車運動員成員任命書”，并責成蒙古人民共和國部長會議附屬體育運動委員會副主席策德夫·丹畢為領隊。被選中的運動員隨即開始集訓，除了練習自行車技術外，還要進行排球、體操、跑步、乒乓球、舉重等訓練。

1954年4月15日中午12時，首都烏蘭巴托市蘇赫巴托廣場舉行歡送自行車運動員車隊的勞動者集會。在大家的熱烈歡送和軍樂隊的演奏聲中，我們一行13人精神抖擻地出發(fā)了。蘇制嘎斯53型卡車為隨行保障車，車上放著防寒衣物、帳篷、食品、備用自行車和車胎。

那時候是草原路，即當年商人或百姓用牛或駱駝運輸時軋出來的路，也被稱為“古絲綢之路”。出發(fā)那天，烏蘭巴托很冷，路面上有雪，雪花夾著沙塵迎面撲來。我們每天大約騎50-70公里，基本上都是早上出發(fā)，晚上在避風的地方扎營休息，將自行車兩兩地別在一起后，簡單吃些干糧，累得很快就睡著了。途中，黃沙刮來時，看不到路，臉被打得非常疼，喘不過氣來。遇到暴風雪時，不僅自行車被大雪淹沒了，帳篷也被大雪壓塌了。大雪沒膝，實在無法騎車，大家就把自行車扛在肩上繼續(xù)步行。終于在21日到達蒙中邊境線。在內蒙古自治區(qū)錫林郭勒，我們受到中國體育運動委員會和內務部負責同志及攝影記者的歡迎。還有不少中國醫(yī)生為我們檢查身體，并送來食品和水。

隨著道路和天氣轉好，我們前進的進度也開始加快。離北京越近，速度就越快。在距離北京城區(qū)20公里的地方，北京市體育運動委員會主任親自來迎接我們。在中國境內，每到達一個城市，在距離城區(qū)還有10公里的地方，都會有許多的自行車愛好者騎車來迎接我們，他們在道路兩側的樹木之間拉起橫幅，上面用中蒙兩種文字寫著“祝賀蒙古自行車運動員”“中蒙友誼萬歲”。一進入城區(qū)，手舉著中蒙兩國國旗的少先隊員高喊著“歡迎”的口號迎接我們的到來，讓我們深切感受到中國人民的友好和熱情。

4月29日，我們進入北京城，與前往迎接的中國自行車運動員一起并肩騎車走在街上，經過正陽門時，人們高喊“蒙古！”“蒙古！”我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接受毛主席的檢閱

經過一天休整，我們蒙古運動員作為特別嘉賓和國際友人，參加在天安門廣場舉行的五一勞動節(jié)大游行。5月1日早9時40分，我們騎著自行車，在專門的警衛(wèi)護送下，從下榻的和平飯店來到天安門廣場，接受中華人民共和國締造者毛澤東的檢閱。廣場上人山人海，60萬名勞動者列隊站好。以毛澤東主席為首的中國黨政領導人來到觀禮臺，向在場群眾揮手致意。音樂響起，群眾大游行開始，游行隊伍高喊口號走過天安門廣場。

我們騎車走在中國運動員的前面，在我們車隊前面走的是幾名中國各項目的冠軍運動員，他們手持橫幅，上面寫著“熱烈歡迎蒙古人民共和國自行車遠足隊”。天安門觀禮臺上也掛著“中蒙偉大友誼萬歲”的橫幅。我們向右前方觀望，看到毛主席身穿深綠色服裝，向我們揮手致意。領隊策德夫·丹畢將蒙古國旗放在自行車的三角架上，一邊揮手一邊騎，其他運動員在騎行中手持鮮花向毛主席和中國黨政領導人致敬。我們清楚地聽到毛主席在說什么，因不懂漢語，無法理解，但好像聽到毛主席提到了“蒙古”，我感覺毛主席對我們的態(tài)度很好。無論怎樣，看到中國偉大領袖毛主席向蒙古人民、向蒙古自行車運動員致意的深情厚誼，我們內心非常激動。

參加完游行，我們運動員一行坐在天安門觀禮臺南側，繼續(xù)觀看接受檢閱的中國各種方隊，從中我們親眼看到了中國人民建設社會主義的熱情和信心。

在隨后的3天里，我們參觀了中國體育大學、故宮、天壇、頤和園，了解了中國輝煌燦爛的歷史文化。從5月5日起，我們離開北京，前往天津、上海、杭州等地參觀游覽。走了10多天，中國美麗的土地和各地風土人情，給我們留下深刻印象。

不舍踏上返程路

5月18日，北京風很大，下午13時在勞動文化宮廣場前，中國方面為我們舉行了歡送儀式。我們的領隊策德夫·丹畢表示：“我們親眼看到中國人民的勤勞、勇敢的美德和社會主義大建設，佩服中國人民。我們回國后，會實事求是地向蒙古人民介紹你們的新生活和新成就。”返程時，許多中國自行車運動員騎車跟隨我們，一直送我們到八達嶺長城。5月21日早上，在中蒙邊境線上，中方再次為蒙古運動員舉行了歡送儀式。雙方建立了深厚的友誼，難舍難分。大草原的運動員就要回國了，我們的翻譯同聲傳譯了“再見，中國朋友！”中國朋友對我們說：“再見，再見！”我們也都學會了“再見”這個漢語詞匯。“中國朋友，萬歲！”“中國朋友，干杯！”這些漢語我至今還能說出來。

行程近3000公里的蒙中自行車之旅，給我一生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回國后，我一直從事自行車運動的教學工作，妻子和兩個孩子都是自行車運動員。現在，我仍擔任蒙古老年體育協會的主席。可以說，我的一生都貢獻給了自行車運動。2008年6月，時任中國國家副主席的習近平訪問蒙古國期間，參加中國政府援助蒙古的新建體育館開館剪彩儀式。我作為蒙古體育界的前輩，受邀參加了活動，并受到習近平副主席的親切接見。

參加當年騎行的運動員，目前健在的僅有兩人，我希望能邀請到兩國老一輩運動員在烏蘭巴托相見，并拍攝紀錄片銘記60多年前的那次騎行。歷史是最好的指南，不了解歷史的人會在黑暗中絆倒。我相信在蒙中兩國友好關系史上，也將清楚地寫下這些普通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