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立夫
要來遵義的種子是在讀初中時就種下的,那一年我十三歲。那時的歷史教科書上寫著“遵義會議挽救了黨,挽救了紅軍,挽救了革命,是黨的歷史上生死攸關的轉折點”,我對這座“轉折之城,會議之都”的無限向往無疑是始于這段描述的。
在我三十八歲的時候,機會終于來了。省里的一次培訓任務安排在了遵義干部學院。此時北國的小興安嶺正是隆冬時節,白雪皚皚,寒風刺骨,不知道位于祖國南疆的貴州遵義溫度幾何,山川風物又是何種姿態?身未動,心已遠,這次從綠色伊春去往紅色遵義的旅程實在是太讓人期待了,這應該是一次地地道道的對革命圣地的朝圣之旅,也是一次進一步增強信仰的尋根之旅。
飛機上午九時許從冰城哈爾濱的太平機場起飛了,中間在合肥的新橋機場經停了大概一個小時,飛機補充了該補充的一切,就忙不迭地向著貴陽振翅飛來,到達龍洞堡機場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走出機場時,天空正飄著蒙蒙的細雨,街市上的樹木綠意蔥蘢,如同北國的盛夏;去往遵義的路上,透過車窗偶爾會閃現出幾棵有著殷紅葉子的樹,幾棵滿是焦黃葉子的樹,紅的那么燦爛,黃的那么晶瑩,這與兩個月前小興安嶺的“五花山”倒有幾分相似。我的季節感徹底有些凌亂了。我從北走到南,從白走到黑,似乎是沿著時間的河流逆流而上,我從冬邂逅了夏,又與秋不期而遇。偶然看見的一株盛開的花,讓我覺得春天好像也并沒有走遠。我頭腦中跳出唐代詩人白居易《大林寺桃花》中的句子——“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到此中來”,北國已然逝去的春夏秋,正在此地明目張膽地約會。而我,像是一只在季節里迷路的小鳥突然就闖進了這座美麗的城市。從國外回來的人經常掛在嘴上的話是“我時差還沒倒過來”,而我卻是徹底淪陷在了“季節差”里,這讓我多少有一點蒙頭轉向。
更讓我感到有些頭暈的是,這兒的山特別得多。車子從貴陽奔向遵義的路簡直是在如林的山中穿行,車子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一會鉆涵洞過隧道,一會轉山過嶺而來,一會又爬坡登橋而過。視域里的山摩肩接踵,眼簾里的山紛至沓來,這兒的山多得讓我感到驚詫。按說我就是土生土長山溝里的孩子,自小生長在黑龍江的山區,對山一點兒也不陌生,工作以后來到小興安嶺,這更是一個山連著山嶺挨著嶺山嶺相接的地方,對山我熟悉得都有些厭倦了。但這兒的山還是讓我驚訝了,這的山太密集了,密集到幾乎找不到一塊開闊平坦的地方用來建城市,所有的樓宇房屋皆依山勢之形而建,讓人覺得那些建筑都是散落在山間的。貴陽如此,自貴陽至遵義的路上所見也是如此,遵義也不例外,密集的山讓人們的居所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多少還有一點兒雜亂無章。此處的山與東北的山相比,雖然密集高峻了許多,但本質上卻是柔婉嫵媚的,一座座如同高挑的閨閣女子亭亭玉立。東北的山像威武的東北老爺們,站起來頂破天,坐下去壓塌地,敦實厚重;貴州的山像是溫柔的少數民族女孩兒,說話軟語輕聲,姿態文文靜靜。我所見時,那些杳渺旖旎的山巒正被綿綿的細雨和輕輕的霧氣籠罩著,又像是著了面紗的“異域”女子,在氤氳朦朧中不僅顯得更加柔媚,且多出了些許神秘的色彩?;叵霒|北山之威武、江浙山之靈秀、云貴山之柔媚,我輩亦生偉人“江山如此多嬌”之慨嘆。噫吁嚱!祖國江山闊,風景各異殊。北域到南疆,猶是看不足。
車子載著我們從貴陽到遵義,與其說是生命賜予我們的一段愉快和驚喜相互摻雜的行程,莫不如說是讓我們在一幅黔北的山水長卷里暢快地游走。車子行駛了兩個多小時,抵達遵義的時候,夜色已經悄然降臨,小城燈火輝煌卻依然無法逼退群山掩映的暗色。黃昏的時間節點、旅途的鞍馬勞頓,加上此地奇崛的山形地貌和濃重的霧靄流嵐,這座城市賦予我的第一印象是迷離徜仿,諱莫如深的。
遵義是著名的紅色革命圣地,伊春是著名的綠色森林之城。她們都是祖國母親寵愛的孩子,在新近頒布的第五屆全國文明城市中都榜上有名,只不過她們一個在黔北,一個在東北,一個鮮紅,一個淡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