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會飛，魚會飛

周京寧

金鯖魚對自己的智慧和它對自己的外貌同樣滿意。

高高隆起的額頭，深藍色的脊背，奶油色的肚皮上灑滿金點、銀點，既威嚴又華貴。最讓它自豪的是，一米多長的背鰭從腦門一直延伸到尾巴，就像非洲野馬頸上挺拔的馬鬃。

海水拍打著陡峭的巖壁，激起一層層白色的浪花，給碧藍的大海鑲上了一圈滾動的花邊。

一大塊深褐色的物體，在清澈的海水里若隱若現，像一塊漂流的陸地。

那是一塊從遭遇海難的船上脫落下來的巨大船板，上面還刻著古老的花紋。海水浸透了船板的每一條縫隙，古老的花紋里長滿了深色的苔蘚。船板背面，黏附著各種貝類，密密麻麻。寬的、細的海藻也在船板上找到了落腳地，長長短短，隨海水飄蕩，像無數面透明的旗幟。又到了生育季節，蝦媽媽干脆在泡軟的船板上挖洞做窩，抱卵生子。這塊漂流的船板，像一塊香甜的蛋糕，吸引了一大群小魚跟在它的周圍。不時有小魚沖向船板，叼起一只小蝦就走。蝦窩里慌亂一陣后，很快恢復了平靜。

“哈哈，”金鯖魚咧開了嘴，“這些都是我的誘餌啊！”

它藏在船板下面，順著海流悄悄地移動著。藍色的背脊和深藍的海水融為一體，只在陽光掠過時，才會折射出金屬光澤。

金鯖魚在等它的獵物，飛魚。

飛魚生活在暖水層，那是最接近海面的地方。恰好到了白蝦的繁殖季節，飛魚興奮地追逐蝦群，等著吃剛孵化出殼的美味小蝦。懷孕三周的白蝦媽媽是位謹慎的母親，時刻把蝦卵緊緊地抱在懷里，從深青色一直捂到水晶般透明。但即將出殼的小蝦需要更多的氧氣才能孵化，媽媽不得不撒手讓孩子漂浮在海里。

飛魚果然來了。

它警惕地審視著船板周圍——那里有一大群尾隨的小魚，這是最好的“安全標識”，飛魚細長的身體擦著金鯖魚的頭頂游了過去。

現在，連飛魚身上的鱗片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那鱗片很像樹的年輪，是飛魚的年齡記錄表。每枚鱗片上，都有一條螺旋狀的線，年齡越大，線圈越密。這條飛魚鱗片上的線圈有些稀疏，還很“年輕”。

年輕的好，沒有經驗，容易對付！

金鯖魚沒有動。

它要等待時機，最好的時機。當飛魚吃食時，再發起攻擊，那時候，它的頭頂上是厚厚的船板，插翅也難逃。

飛魚像根釘子，垂直地掛在船板下。它的嘴巴不停地嚅動著，果然，它找到好吃的了。

是時候了！

金鯖魚突然加速，斜著身體朝飛魚沖去。

偏偏這時，船板下的一根寬海帶旗幟般地飄起，正好遮住了眼睛！

金鯖魚眼前一黑，差一點兒撞在船板上。等它氣急敗壞地甩開海帶，飛魚已經奪路而逃了。

金鯖魚緊追不舍，它可是海洋里的游泳名將，時速達60千米，而飛魚在水里的最高時速只有50千米。

追擊者和獵物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金鯖魚張開了嘴巴，隨時準備咬住飛魚那晃動的長尾巴。

飛魚驚慌地四處張望，無路可走。和金鯖魚在海里賽跑，它肯定得輸。除非……除非離開海洋。

對呀！

飛魚立刻把兩片胸鰭緊貼住流線型的身體，以每秒10米的速度，像一艘加速前進的沖鋒舟，游向海面。

金鯖魚緊緊尾隨，使勁兒向前一躥。

啊嗚一口！

飛魚的尾巴奮力拍打著水面，飛濺的水花噴了金鯖魚一鼻子。它的整個身體幾乎在水面上直立起來，靠著尾鰭強大的推動力，騰空而起！

一離開海面，飛魚便閃電般地展開胸鰭，借助海風的力量，升到空中8米。

誰會飛？魚會飛！飛魚像鳥兒一樣，自豪地在空中滑翔。兩片寬大透明的胸鰭，在陽光下爍爍閃光，刺得金鯖魚眼睛直疼。

金鯖魚不服氣，也跟著躍出水面。可是，它的身體比飛魚大1倍，體重更沉，又沒有寬大的胸鰭，它只跳了6米，又摔回了海里。

“你飛魚畢竟不是鳥，我在海里等著你！”金鯖魚暗暗發狠。

飛魚滑翔150米后，身體漸漸下墜。它往海里一看，金鯖魚正張大嘴巴等著它呢！大海，無論如何不能回去，它只能不停地用尾巴打水，彈回空中。飛魚的滑翔時間有限，一次大約能維持30秒。這一次，它飛得低了，也飛得慢了。

金鯖魚在海里冷笑，看你還能熬多長時間。

它根據飛魚的飛行路線，提前計算好水里的路程，直接游到終點。張開的大嘴，像個黑幽幽的無底洞。

咦，飛魚呢？

飛魚借助尾巴打水的力量，轉了個360度，竟然迎著金鯖魚的腦袋沖過去了。等金鯖魚回過神來，又一個30秒過去了。這一次，飛魚真的從它的視線中消失了！

金鯖魚沮喪地游回船板。“沒關系，只要誘餌在，還怕飛魚不再來嗎？”它安慰自己。

飛魚已經來了，而且是一大群！

它們一條條筆直地掛在船板下，嘴巴吧唧吧唧，正在大快朵頤。一見金鯖魚游來，立刻作鳥獸散，逃得無影無蹤。

起伏的海水里，只剩下一塊褐色的船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