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老兵

文/李耀崗（《武警學術》雜志副編審）

剛入伍的時候，在公共場所，通過別人穿著的制式皮鞋、解放鞋，或是套在衣服里的米黃襯衣、豆綠襯衣，或是一條外露的內腰帶等等，便能輕易判斷他是否當過兵。這是兵初級階段的眼力，多是根據直觀的外在標識來判斷。后來，兵味漸濃、兵事經歷漸多，眼力也越來越老練。一般情況下，通過觀察一個人的走姿、坐姿、站姿，竟然也能將當過兵的他從滾滾人流中擇出來。這是兵中級階段的眼力。再后來，隨著兵齡漸長、閱歷漸廣，通過言談舉止也能揣摩出那些離開軍營已久老兵身上的細若游絲兵味。這恐怕要算是兵高級階段的眼力吧。

當你眼力修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走在茫茫人海，我想你是不會覺得孤單的。因為你會遇到很多隱匿在人群中的戰友，他們雖然穿著便裝，雖然年齡很大、離隊多年，雖然從事著與軍人看似毫無瓜葛的工作，但在你目光掃描過后的瞬間就將他們一一分離了出來。那個站在路口指揮交通的警察，“向后轉”是訓練與考核大綱中標準的右側轉體，只是靠腳跟的動作略輕了些；那個觀看升旗的大爺腰板筆直地站在人群中，不自覺地抬起右手表示了一下，舉手禮離右眉差5厘米沒做到位；那個把座位讓給別人的美女，用一秒鐘的時間借機重溫了一下“跨立”站姿，你在心里悄悄挑剔了一下——“要是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就完美了”；那個短發大叔，發型還保持著內務條令里的“穩健型”，你暗地里給他的結論是“軍容風紀合格”……雖然，在別人眼里，他們已不是軍人，但你還能分辨出他們的兵味并未淡去，而且與兵味裊裊不絕相依相隨的是他們的兵心依舊。某一刻，就在這人潮人海中，你竟然有一種沖動，如果情況緊急時刻大聲下一道口令，一定會有一群老兵從人群中閃身而出的吧，就像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老兵們本來就是一支隨時預備著聽從國家召回的隊伍，就在我們身邊。

戰友老K轉業了，到地方工作換了全新的環境，適應得還算挺快。剛開始，唯一讓他不習慣的是，突然覺得身邊當兵的少了，也不像以前那樣與基層官兵總是嬉笑怒罵打成一片。一段時間過后，他很快又恢復了帶兵時的狀態，向我如數家珍新單位的情況：轉業干部有好幾個，兵種齊全；車隊的司機大都當過幾年兵；同事中有幾個年輕人雖然沒當過兵，但卻是地地道道的兵二代；工會老大姐的兒子正開著殲-20在天上飛；就連未婚的小姑娘也打定主意要找一個當兵的，說靠得住……老K說現在他的周圍也是遍地老兵啊。我說，遍地老兵當然好啊，連詩人都說了：老兵遍地/他們扎下根/結出一串串新兵蛋子/整塊大地就這么硬實起來……遍地老兵/他們挺起胸/再次站成一桿桿標槍/整個國度就這么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