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跑酷

◎ 陸蓓容

今天下定決心在家中四處刷墻。墻原本是白色的，數年中染上種種痕跡——蚊子血、蛛網灰、零星裂縫與刮痕等。

只積累了這么一點問題，倒顯得重刷之舉小題大做。我們抱著一點隱秘的期待，一直刷到北窗下一長條矮墻前，交換了“果然如此”的眼神，不約而同暫且停工，躬腰背手，呆呆地看了幾分鐘。

如果把白底看作畫紙，那么畫紙上的小黑點參差錯落，無拘無束。數不清的蹄印來自我家的第二只貓，一個將滿兩歲的小小少年。蹄印有的清晰完整，捺上時意志堅定；有的邊緣漫漶，像是從一側起筆，漫然牽帶到另一邊去；還有些拖著又急又長的痕跡，大約是某一下力道沒有使好，不得不緊急剎車。底下的淺些小些，因為它童年時身量未足；新鮮的圓而大起來，高度已經快逼近窗臺。

大貓——它的姐姐，終日進退雍容，掌握家中一切動向，鎮定而不好奇。它則不，總是稍帶驚恐，時刻作出防御姿態，積極樹立假想敵——碎紙、飛蟲、姐姐的尾巴或者我的手。無數風車等著騎士去戰勝，盡管它打著打著就會忘記初衷，突然收爪，莊容離去，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

有時門窗緊閉，虛室無塵，它的姐姐在睡覺，人類在工作。積蓄的精力必須發泄，創作是個好選擇。它從屋子南端的窗臺上出發，助跑落地，狂奔十米，借著滿身凌厲的動勢，撲向北窗墻面。它輕捷矯健，側著身飛檐走壁。高處一步即落，低處兩三步連綴。一大筆畫完，它也不回顧，小跑著回到起點，如法炮制，面無表情。

雖然貓都是對的，但人類畢竟還渴望有序的生活，因此同居中總是得委屈它們。墻上跑酷可能是這只小貓為數不多的自由時刻了，我們從未阻止過它，還有些感謝它能如此活躍。我們欣賞了它高超的平衡力與彈跳力，找到了勞動的意義，以后愿它健康快樂，年年畫一面新墻。（摘自《文匯報》 圖/全景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