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了應該吃什么

孫欣

孕婦可能是收到最多飲食建議的人群了。女人一旦懷了孕，她身邊的所有人都會立即變成營養學專家和優生學研究者，好心地給出一大堆該吃什么和不該吃什么的建議。人們普遍有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覺得我既然聽說過這種說法，就該告訴你，說不定對你有用呢。

這種想法本身可以說是出于好心，無可厚非，但是稍微推敲就知道完全站不住腳。俗話說“關心則亂”，也就是說人在充滿關懷的時候會失卻常識，亂講奇怪的道理，還希望別人接受。孕婦是營養的實踐者，影響的卻不只是自身，還有完全被動從母體接受營養不斷生長的胎兒。母親要對孩子負責，所以母親身邊的所有人都自發地動員起來了，成為理論上的神農氏。神農嘗百草是為了告訴人們哪些可以當食物，哪些可以治病。而給孕婦出主意最愛談論的則一邊倒地偏向吃什么對孕婦不好，而不是哪些日常食物對孕婦好，應該鼓勵多吃。很少看到有人寫長長的文章，論證孕婦應該多吃椒鹽里脊和雜糧窩頭。越多人愛吃的，在傳說中對孕婦就越危險，比如螃蟹、西瓜、火鍋、冰激凌。這些說法讓人懷疑老給孕婦出主意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其實是為了爭食。

懷孕生產是個復雜到令人驚嘆的神秘過程。越是神秘的過程，人們越是相信存在神奇的魔法能改變它。在百千萬不斷試錯的過程中誕生了科學，但并不表示試錯的過程就是科學的。《圍城》里方鴻漸的父親閑暇之余研究醫術，還不敢隨便給危重病人懸絲診脈，倒是興致勃勃地把《增廣校正驗方新編》里的方子抄給懷孕的兒媳婦，道是“豆腐皮一張，不要切碎，醬油麻油沖湯吞服”。方老先生認為這方子很有道理，因為麻油和豆腐皮都是滑的，胎里的孩子胞衣滑了，容易下地，不致難產。弗雷澤的名著《金枝》把魔法分為兩類：接觸式魔法和模仿式魔法。認為胎兒偏偏就會利用豆腐皮和麻油的“滑”而不是其他屬性，這是典型的模仿式魔法的思維，與相信孕婦吃兔肉孩子會兔唇是同一思路——為什么不是吃兔肉孩子將來會是短跑明星呢？

網上的文章一致頌揚的孕婦食物是燕窩，原因大概是不言自明的“火到豬頭爛，錢到廣告傳”。忽然之間東南亞的燕子多做了許多窩，擠滿微商的貨架，用來滿足富人極為抽象又日益膨脹的滋補需求。就物質而言，燕窩的滋補功效比紅燒肉差遠了。袁枚都說“雞鴨魚肉豪杰之士，海參燕窩庸陋之人”。如果相信模仿式魔法，多吃燕窩生出來的孩子應該是蒼白柔軟半透明啫喱狀，這是多么可怕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