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聽清

李宗山

這 事有五十年了。那時，我剛記事。父親 在城里，母親帶著姐姐和我住在鄉下。

那天，母親打開父親的來信，說：“這信得找人給念念。”我說：“等姐姐放學回來念吧。”母親說：“這信你姐念不清。”我說：“姐姐都上五年級了。上次你還讓姐姐給爹寫過信。”母親說：“這信，你姐上十年級也念不清。”

母親把信瓤又裝到信封里，領著我往外走。我說：“要不，找堂哥給念吧，以前姐姐念不下來的時候，爹的來信都是堂哥給念的，堂哥能念得清。”母親說：“你堂哥初中畢業，也算村里的文化人。可這信你堂哥也念不清。”

母親領著我往大隊部方向走，說：“找大隊干部給念念，剛才看到有人在。”我們進了大隊部，副大隊長和幾個人在聊天。母親把信遞給副大隊長，說：“孩子他爹來的信，我不認字，麻煩你幫我念念。”副大隊長愣了一下，說：“其實我的文化也不高。”母親說：“你是村干部，大家都聽你們的，咋不高。”副隊長勉強接了信，念道：“玉平我妻，見字如面……”磕磕巴巴老半天才念完，遞給母親。母親沒接信，說：“剛才你念太快，我沒聽清，麻煩你再把前面幾句念一遍。”大隊部里的人也跟著聽了兩遍。

回家的路上，我說：“娘，剛才第一遍我都聽清了，你咋會沒聽清。”母親氣呼呼地說：“小孩子別問那么多！一個村干部，吃飽了飯不干正事，亂嚼舌頭。說人家的男人多久連封信都沒見來，保不準在外面又找了別的女人。就聽不得這些混賬話。剛才不是我沒聽清，我是要叫他們都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