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八艷之李香君：青溪盡是辛夷樹，不及東風桃李花（一）

上周，我們已將秦淮八艷中柳如是的故事講完了，從這周起，我們就再來聊聊跟柳如是一樣，同屬于八艷中的李香君的故事吧——

□木匠

秦淮八艷，不用說，個個都是大美女，不僅是美女，而且還是才女。如果非要給她們排個順序的話，我以為論姿色，當以陳圓圓為第一，接下來，就得說是董小宛，或者是顧橫波了；論才華，當以柳如是為第一，接下來，就應該是馬湘蘭了。但是若要論知名度的話，這第一之位，恐怕就非李香君莫屬了。那這李香君，既然貌不及陳圓圓、董小宛、顧橫波，才不及柳如是、馬湘蘭，卻為什么她的知名度會高于她們呢？

各位看官莫急，請容我慢慢給您道來——

一

李香君，本姓吳，明天啟四年（1624年）生于蘇州。她的父親原是一名武官，因和東林黨人有些來往，在小香君5歲那年，遭人陷害，進了牢房，本來是要被處斬的，幸虧幾個平時和他關系不錯的同事為他求情，又花了一大筆銀子，才保住了性命。但命雖然保住了，卻丟了烏紗，家產也都充了公。一家人只好背井離鄉，四處漂泊，最后在金陵落了腳。香君是家中的老小，她的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一家五口，全指著父親一個人打點散工來養活，日子過得是饑一頓飽一頓的。

香君8歲時，父親就因積勞成疾，去世了。當時，香君的兩個哥哥歲數也都不大，母親實在無力養活這三個孩子。于是，就把香君賣給了一個名叫李貞麗的女人。這個李貞麗年輕時，也是秦淮河上的一位名妓。后來，年紀大了，就自己開了家小妓院。就這樣，香君成為了李貞麗的養女，從此改姓李，單名一個“艷”字。

之后，在養母李貞麗的調教下，小李艷漸漸掌握了一些吹拉彈唱的基本功。李貞麗覺得她不光模樣長得十分俊俏，聲音條件還特別好。于是，在她10歲時，又不惜重金，請來了昆曲名家蘇坤生，教她昆曲。天資敏悟的小李艷很快就學會了幾出昆曲中的名劇，如《牡丹亭》《西廂記》什么的。

與此同時，李貞麗還讓自己的一個相好——楊友龍（復社早期成員，博學好古，善畫山水。1644年，清軍入關后，任南明弘光朝兵備副使。次年，南京陷落，又任南明隆武朝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1646年，守衢州，兵敗被殺）教了小李艷一些作詩和畫畫的方法。楊友龍對這個聰明可愛的小姑娘，也是十分喜愛，不光教了她很多作詩和畫畫的方法，還給她講了很多歷史上忠勇之士的故事，這使她一早就對岳飛、文天祥這種忠君愛國的大英雄非常敬重。平時，她最愛唱的詞就是岳飛所作的《滿江紅》。14歲時，當她聽說了抗清名將袁崇煥蒙冤慘死的故事后，還寫了這樣一首詩：

悲情填懷讀指南，精忠無計表沉冤。

傷心數百年前事，忍教遼東血更斑。

（注：“指南”是指文天祥，因為他曾寫過一首名叫《揚子江》的詩，其中有一句“臣心一片磁針石，不指南麓死不休”。“精忠”是指岳飛，因岳母嘗在其背刺字曰“精忠報國”。“遼東”當然就是指袁崇煥了，因他曾擔任過薊遼督師一職。）

寥寥數語,憤慨之情溢滿字里行間。

二

小李艷在習得諸般藝后，也到了該接客的年齡。其時，楊友龍可能覺得她“李艷”這個名字有點俗，于是，就和李貞麗商量道：“不如我們給她改個名兒吧？”“那改什么好呢？”“我看就叫她‘香君’吧，你覺得呢？”李貞麗一聽，也覺得“香君”這個名字好，就這樣定了下來。之后，楊友龍又見香君的身材長得比較嬌小，于是，又給她起了個藝名，叫“香墜兒”。那晚，在給香君取過名兒后，楊友龍余興未了，又為香君畫了一幅蘭花，落款時，忽然想到《左傳》中有“以蘭有國香，人服媚之”之語，遂又與李貞麗商量道：“不如，你這院子也改叫‘媚香樓’吧。”李貞麗一聽也是拍手叫好。李貞麗原也是一個仗義、豪爽之人，且她對自己的這個義女又是十分喜愛，所以并不強迫她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媚香樓的客人，也基本上都是文人雅士，因此，李香君在媚香樓亮相以來，一直都是只賣藝不賣身。但由于她不僅人長得好，昆曲也唱得好，所以很快就紅了起來，媚香樓的生意也一日好過一日。

一轉眼，香君19歲了。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到了這個歲數，都已談婚論嫁了。青樓中女孩子雖不跟普通人家的女孩子那樣，也講什么女大當婚，但按照當時的社會風氣，青樓中的女孩子，尤其是紅姑娘，到了這個歲數，如果再沒人包下來的話，也會被人說三道四。一天，李貞麗又與楊友龍商量道：“香君今年已經19歲了，早都到了破瓜之期，我意給她尋一個合適的公子，為她梳櫳，但你也知道，香君這孩子一向眼高心傲，自負得緊，一般人是很難入得了她的法眼的……”楊友龍呷了口香茶，說道：“這事你不提，我也正想跟你說呢。前些天，當今四公子之一的侯朝宗已到了金陵。他的父親侯恂，曾任兵部尚書，現在歸隱在河南商丘，他這次來金陵，就是奉父命來向江左三大家請教的。這位侯公子不但才華橫溢，更是一表人才。我看他與咱家的香君就很般配……”

李貞麗也早聽說過侯朝宗的大名，立時接言道：“如此甚好，那這事就全拜托你了。”“哎，咱倆之間這些外道的話就不用說了。香君也是我看著長大的，說起來，我也算她半個老師，我也希望她能有一個好的歸宿……”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楊友龍就去找了侯朝宗。因為這楊友龍也算是一個名士，侯朝宗自然是熱情接待，當時在場的還有昆曲名家蘇坤生和說書名家柳敬亭。大家說了一會兒閑話，楊友龍便把話題轉到了正題上來：“侯公子，你可知道當下金陵花班中，誰的名氣最大？”

“這個，弟尚不知，正要請教楊兄。”侯朝宗說。

“侯公子客氣了，請教實不敢當。不過，要說起這金陵花班中的名氣最大的一個，我想還得說是媚香樓的李香君。因為這丫頭無論是相貌，還是才情，都不輸于當年的馬湘蘭（馬湘蘭是1604生人，是‘八艷’中年紀最大的，而李香君是1624年生人，應該可以算是兩代人了）……”楊友龍搖頭晃腦地說道。“不錯，咱們也都聽說過香君的大名，但又聽說她雖為風塵中人，卻一向清高得緊，性子也很剛烈，不知多少富家公子，曾想要出巨資將其包下，結果都碰了壁。蘇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還是你的學生，你應該對她比較了解吧？”柳敬亭馬上接過話來說道。“是的，是的，我這個學生確非一般風塵女子可比。但咱們侯公子，又豈是一般富家公子能比得了的，說不定便能打動其芳心。”蘇坤生也說。這樣，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在把李香君夸得天花亂墜的同時，也將侯朝宗捧得都快找不著北了。

當晚，楊友龍便將侯朝宗帶到了媚香樓……

三

再說李貞麗在楊友龍走后，就來到了香君的房間，告訴她，今晚會有貴客來訪，并一再叮囑她務必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香君心道，沒準又是哪個富商，或什么位高權重的大官吧，只是“哦”了一聲，也沒太往心里去，畢竟這種事她已經歷過多次。黃昏時分，楊友龍帶著侯公子回到了媚香樓，見李貞麗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于是，忙請侯公子入席，然后便將香君請了出來，與侯公子相見。

侯朝宗在見到香君后，就覺得這姑娘不但人長得美，舉止言談更都透著一股清新淡雅之氣，使人如沐春風。而香君在看到侯公子時，也覺得他是一表人才，斯文儒雅，更有種與生俱來的親和力，是故兩人在酒桌上聊得頗為投機，彼此都有相見恨晚之感。

所以當李貞麗悄悄地問香君，是否愿意與這位侯公子同結百年之好時，一向落落大方的香君也不禁羞紅了臉，說：“全憑媽媽做主。”之后，李貞麗又問侯朝宗：“公子可愿與我家香君同結百年之好？”侯朝宗自是無不愿意。楊友龍更在一旁指揮若定道：“一經梳櫳，公子便為香君脫籍。之后，公子就可以帶香君一起回轉商丘，待拜見完高堂之后，再行正式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