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萬石
那是1970年深秋的一個夜晚,我從北大騎車返回東煉(東方紅煉油廠,即現在的燕山石油化學總公司煉油廠)。行至西冉村時,只聽“咯噔”一聲,車蹬子一個勁地在我的腳下空滑,肯定是飛輪里的千斤壞了。我看了看表,快12點了,這個時辰上哪去修車呀?
我把車倒立在路邊,拿出工具拆下了后飛輪,唯一的希望就是千斤錯了位,恢復原位我就可以上路了。拿出千斤一看,已經斷了三截。我沮喪地蹲在路邊發愁。
“老兄,車哪壞了?”我抬起頭,看見一個小伙子站在我的面前。他問明情況后說了句“你等等”,轉身走到馬路的拐彎處不見了。我望著他消失的背影想:“能等出什么呢?”
不一會,只見他騎來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停在我的面前說:“先用我這輛,別耽誤上班。”“好新的車呀!還是‘飛鴿的。”我驚道。他拍了拍車把:“上月剛買的。”
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車,14年前父親花了208元買的這輛法國輕便賽車,如今已經面目全非了。我臉上剎那間的驚喜頓時剎住了:“兄弟,這不合適。”
“有什么不合適的?快趕路吧。你的車明天我給你修。”他邊說邊把新“飛鴿”推到我的懷里。 我被感動了,從皮包里掏出一個小本本遞給他:“我先把工作證押在你這兒。”“你這是干什么?不要,不要,我相信你!”他把工作證塞進我的皮包。
“我真是遇見好人了!下星期六晚上7點半,你在這兒等我,我一定把車還你。”我誠懇地向他保證道。
“我這人可不愛聽奉承,快趕路吧。”看得出來,他的目光在催促我。我蹬上新車,騎了幾步又轉身喊道:“星期六晚7點半!”只見他已扛起我那輛拆下輪子的舊車,向我揚了揚手。
一星期以后,我準時還車,他騎著我的車如約前來。一見面,我倆都笑了,我說:“兄弟,你沒疑心我坑你的新車吧?”他笑道:“你老兄不是那種人,我看得出來。”
兩輛車調換以后,他說:“家里人都在等著你吧。”我說:“是啊。只是借了你的新車,又讓你為我修車,真不知怎么謝你才好。”
“謝什么,大家都應當互相幫助嘛!”他向我伸出手來:“再見,我還有事。”我緊握著他的手說:“留個姓名和地址吧,以后……”
他遲疑了一下,拿出一個小本本,翻到一張空白頁處寫了幾個字,然后撕下疊成三折遞到我手上說:“相逢何必曾相識。”
我接過這張字條,想起白居易《琵琶行》一詩中前面的那句“同是天涯淪落人”,可覺得不太合適,就沒說出口。再抬頭,他已消失在車流中了。我緩緩地打開字條,怔住了,只見上面寫著四個字“普通公民”。
幾個月后,我曾去他家找他(當時他推出新車的地方),根據他的面貌特征,他的鄰居說他的名字叫張福順,是西冉村商場的職工,可能被“專政”了不讓回家。之后我去張福順的單位找他,被告知他已經調離,家也搬走了……
40多年過去了,當年這位助人為樂的“普通公民”張福順,你如今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