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蕓夢
摘 要:心理活動在弗洛伊德看來是多層次的意識活動的結果。在小說《紅與黑》中,司湯達深入于連的內心世界,精確地抓住了于連每一個細小的心理變化,從而細膩地體現了于連感情發生劇烈轉換的整個過程。而在作為心理描寫大師享譽世界文壇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其小說《罪與罰》中同樣深刻剖析了主人公拉斯柯爾尼科夫在犯罪前后的心里掙扎過程。因此,本文試從奧地利精神分析學家、心理學家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論來對比分析司湯達《紅與黑》與《罪與罰》中對人物的心理描寫,從而對小說人物有一個更加立體、飽滿的認識。
關鍵詞:弗洛伊德;人格理論;《紅與黑》;《罪與罰》;心理描寫
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論認為人格結構包括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是人格中最為原始、模糊和不易把握的部分,包括各種欲望和沖突,是一種完全沒有目的的能量儲備行為,是來自本能尋求滿足的動力。“自我”是在本我的表面,處于前意識和無意識之間,在人格結構中代表理性和審慎。“自我”除了具有知覺、記憶、思考和動作等一般機能外,對外主要是感受現實,處理個體與現實之間的關系。如果說“本我”是指一個人主觀的“想要做什么”,那么“自我”就是在權衡現實的各種可能性后,通過理性的判斷得出的“能夠做什么”,是一種調節現實和主觀意愿的一種機制,為了得到一個較優的結果,往往要向現實妥協。“自我”已然是一種錯綜復雜的矛盾體,他使人郁結于理想與現實的鴻溝。然而,“超我”以超越一切世俗的姿態審視著“自我”的變化,是一種理想自我,是人格中的監察批判機構,是一切道德準則的代表,主要作用是照個體所屬的社會道德觀念,鑒別是非善惡,作為自我行動的準則,它代表著道德理想和良心。
一、《紅與黑》中于連的人格層次分析
弗洛伊德人格理論中的“本我”其實在人類的幼年階段表現得尤為突出,并且通常在獨處或得意時不經意流露出來。例如于連很自然地被德·雷那爾夫人的美所吸引,喚起極其美好的情感;又如,于連到了遠離人們視線的鄉下之后,他跟三個學生愉快地在花園抓捕蝴蝶,“置身于時間最美的群山之中,他盡情地享受著年少時特別激揚的生存快樂”。
但同時,他渴望擺脫卑微身份的需求是深植于本我之中的。當本我的需求在現實中不能立即滿足,就分化發展出自我。通過無意識的作用,以及意識的選擇,于連的自我選擇了“紅”與“黑”的道路。出生在小城韋里埃,他更懂得這里的生存法則——有利可圖、實用主義。他深切的明白“立場正確的一方才能獲得勝利”——這是一個對篡位者懷有深仇大恨的時代。因此,于連極少向他人流露出對拿破侖的巨大熱情,也極力隱藏、壓抑這股隨時都將噴涌而出的烈火和激情。另一方面,于連發現了這個時代教會勢力的強大。于連偽裝出對宗教的虔誠,極力討好謝朗神父。他一方面遷就現實的限制,另一方面潛心制造機會讓自己獲得或“紅”或“黑”的實踐機會,即學習如何在現實中獲得滿足。“紅”與“ 黑”錯綜復雜的意識交織使他成為一個復雜的矛盾體。
此外,小說中的“超我”往往體現于對“自我”的否定和批判。因此,于連在對德·雷那爾夫人實施報復性的槍擊之后,超我”人格爆發性的突顯。雖渴望獲得每一次“戰斗”的勝利,但于連這一次卻沒有勝利后的病態快感和飄然,更多的是悔恨。他悔恨,他嘲笑自己,他甚至獲得了平靜。在“超我”洞徹一切的強光下,于連嘲笑自己的偽善,諷刺自己那些追求虛榮的選擇,同時也洞悉了上流社會丑惡的現實,認清了教會的虛偽和骯臟,否定了農民階層通過或善或惡的努力進入上流社會的可能性。
二、《罪與罰》中拉斯科爾尼科夫的人格層次分析
小說一開頭,主人公拉斯科爾尼科夫便正在醞釀著一個殺人計劃——殺死那個令人厭惡的放高利貸的老太婆。在揮之不去的惡念的痛苦煎熬下,拉斯科爾尼科夫終于抄起斧子殺死了這個貪婪無恥的老太婆。是什么驅使他有勇氣掄起那把斧子?貧窮,無助,貪念亦或是埋藏在心底的本我意識在作祟?是的,是最具原始推動力的“本我”在驅使著他,他需要滿足自己的基本生活,需要錢,需要養活母親,需要將妹妹救出水火,需要擺脫這種非人的生活狀態,需要做人的尊嚴。
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這一切的原因是他的惡劣的境遇,他的貧窮和走投無路”,為了這一切他跨過了自我的界限,聽從了內心本我的指令,以此來滿足自己本能的需求和欲望。不僅如此,拉斯科爾尼科夫還為自己的犯罪行為炮制了一套理論。從他的觀點來看,人可以分為兩類,即“平凡的人”和“不平凡的人”。平凡的人是虱子,他將自己歸為第二種人,即“不平凡的人”,他覺得殺死這個唯利是圖、尖刻狠毒的老太婆是替天行道,不是在犯罪,而是在救世。
從拉斯科爾尼科夫的理論可以看出“本我”性格對他的影響。他偏執地認為,“不平凡的人” 可以為了自己的理想和目的跨過良心和法制的障礙,況且他要殺的還是一個對社會沒有用處,甚至給無辜貧窮的人帶來痛苦的可惡的老太婆。這種“本我”意識讓他更加堅定地將自己歸入“不平凡的人”行列。
在拉斯科爾尼科夫殺死老太婆又沒有留下任何證據的情況下,他的良心開始遭受巨大的折磨。雖然在“本我”的世界里,拉斯科爾尼科夫堅持認為殺人是一種對抗不公平社會的合理行為,但是在現實世界中,殺人是被大家所唾棄的卑劣行為。拉斯科爾尼科夫自慚形穢,在親人和朋友面前感到孤獨,他自己也意識到,與貧窮無力、任人宰割相比,視人命如草芥,對他來說是一種更大的不幸。他自己也承認:“難道我殺死了老太婆嗎?我殺死的是我自己,而不是老太婆!我一下子把自己毀了,永遠地毀了。”自我理性的聲音在告訴他,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必須背負良心的譴責。
雖然自我代表的是理性和判斷,但是它這種壓制本我的特點并不是以廢棄快樂為目標的。自我是本我與外界的中介,它的目的是在考慮社會需求準則的基礎上盡可能地滿足本我的需求,自我的終極目標仍然是追求本我的滿足和快樂。所以在認識到自己殺人是一個錯誤行為的同時,本我和自我在拉斯科爾尼科夫身上斗爭著,折磨著他,撕裂著他,在自我欲火的灼燒和道德良心重壓的冰川下,他忍受著冰火兩重天的煉獄似的折磨和煎熬,這種矛盾沖突的激化讓拉斯科爾尼科夫無法自拔,苦苦掙扎,找不到出路。
雖然在自己犯罪理論的支撐下,在本我的驅使下,拉斯科爾尼科夫犯下了不可彌補的殺人罪。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也住著一個“超人”,一個符合道德規范的理想的自我。在索尼婭愛的感召和基督教義的影響下,他明白了自己內心對超我的渴求。他接受了索尼婭的說法:“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罪就是罪,殺人就是殺人,而不是為了捍衛什么原則,驗證什么真理。”他終于懂得了他那套犯罪理論只是本我和超我的自圓其說,于是他在索尼婭的陪同下遠赴西伯利亞服勞役,開始了自己的贖罪旅程,實現了超我。
三、結語
正如弗洛伊德所說,“人的個體人格、各個部分并不是彼此獨立的,而是相互關聯、相互作用的”。無論是在于連,亦或者是拉斯科爾尼科夫殺人前后,他們內心都有著痛苦的掙扎,而我們能在這整個過程中,看到本我、自我和超我對他們心理狀態的操控,可以說,殺人欲念的產生是受到本我驅使的膨脹,殺人后的痛苦和自我拷問是自我和本我斗爭的外現形式,而最后承認自己的罪行是超我的勝利。“對于一個心智健全的人而言,這三大體系是和諧統一的整體,它們密切配合使人滿足基本需要,實現人的理想和目的”。正是由于于連與拉斯科爾尼科夫沒有協調好自己的三大人格體系,所以他們的生活狀態呈現出一種焦躁、混亂和迷茫,這也是人物性格悲劇的所在了。
(作者單位:重慶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