溝口的毀滅心理

摘 要：《金閣寺》通過講述一個名叫“溝口”的少年的成長經歷，圍繞著他燒毀金閣寺這一行為，探究了關于美的存在。本文從溝口的成長歷程中去挖掘他的毀滅心理，從這種心理的產生到他的毀滅心理膨脹直到真正燒毀金閣寺，溝口終以把美毀滅掉的方式來證明了美的存在，正視個體的存在與現實的人生。

關鍵詞：金閣寺；溝口；毀滅；美

《金閣寺》講述的是一個名叫“溝口”的少年，因為口吃的毛病而成長得性格內向、懦弱，他從小就因為父親的緣故對金閣寺抱有美好的幻想，溝口在金閣寺上面寄予了自己對于美的一切想象，長大后他來到金閣寺，從最開始的幻想破滅到重構金閣寺之美，再到最后他選擇了用一把火徹底毀掉金閣寺。溝口經歷了不停尋求關于美的答案，不斷的失望又不停地尋求的過程，最終他在燒毀金閣寺的行為中反而獲得了心靈的解脫。

一、金閣寺之于溝口

“每次看到陽光在遠處的水田里閃耀的時候，我都會疑是肉眼看不見的金閣的投影......太陽從這山嶺附近升起，它與現實的京都是正相反的方向，然而我透過山谷的晨曦卻看見了金閣高聳云天。”這是溝口還生活在海角的時候，僅憑父親的描述所想象出來金閣的美。它不僅僅是和現實的京都處在相反的方向，金閣的美麗和溝口所身處的現實也是相反的。溝口天生結巴，體弱，性格孤僻，沒有溫馨有愛的家庭，還時常被別人欺負，他的生活充滿了腐敗和頹廢的氣息。美得無與倫比的金閣在溝口看來，是充滿了活力與希望，是跟他自身所完全不同的美的存在。

“我變換著各種角度或側頭眺望，它已經引不起我任何的感動，它只不過是一幢古老的黑乎乎的三層小建筑物。”這是溝口第一次親眼見到金閣寺后的所思所想，他充滿了失望，但很快他在自己的想象中又重新構筑起了美得獨一無二的金閣，這次的金閣較之之前更美了，因為這次的金閣完完全全屬于溝口的想象物了。這時候的金閣還是令溝口感到身心愉快的存在，借著金閣，他可以暫時忘掉自己口吃殘疾的事實，可以馳騁在對于美的隨意想象中。

而金閣漸漸令溝口感到了痛苦，因為溝口相信金閣是美的化身，但他卻沒有辦法擁有金閣，也就意味著美確實存在，但他和美卻產生了對立。這種意識令溝口陷入了深深地痛苦之中。第一次把溝口從這種痛苦中解救出來的是金閣即將面臨炮火襲擊的危險時，他終于感覺自己的命運和金閣相通，是平等的相處而不再是對立的關系。第二次就是他決定放火燒掉金閣時，他也感到了內心的解脫。兩次心靈上的解脫都是建筑在金閣寺的毀滅的前提下，由此可見，溝口最后會做出燒毀金閣的決定并不是無跡可尋，這種毀滅心理在溝口意識到他被美排斥在外，他無法成為美或者擁有美時，這種心理便已經萌芽了。

二、溝口的毀滅心理

溝口的毀滅心理在《金閣寺》中有多次隱喻的出現：有為子、鶴川、主持老師、南泉斬貓都是在表現或者解釋溝口的毀滅心理。

有為子對于溝口是美的，在有為子那里，溝口產生了對愛情的幻想，然而他在有為子那里收獲的卻是徹底的嫌棄。當溝口被有為子嫌棄后，溝口便開始詛咒有為子，甚至希望她死去。當有為子真的如溝口所想那般死去了，溝口卻覺得“由于背叛，她終于也能接受我了。此刻她正屬于我。”溝口無法擁有有為子，正如他無法擁有金閣寺一樣。像有為子、金閣寺這樣意味著美好的存在，恰恰時時刻刻提醒著溝口自身的殘疾和丑陋，他反感這種美的存在，卻又無法克制地羨慕和嫉妒。他只有在毀滅美的那個瞬間才有了擁有美、征服美的滿足感，而且在毀滅美的時候他真正感受到了美和他是一體的，美真正成為了純潔和永恒的存在。

溝口對美是產生過懷疑的，當他第一次真正看到金閣寺的時候，他懷疑金閣寺是他幻想出來的，現實的金閣寺在他看來是不美的。而健康善良、有著好人緣的鶴川在溝口看來是和他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他羨慕、喜愛過鶴川，但當鶴川自殺后，他才發現他認為“美”的鶴川原來內心也有這么多不為人知的陰暗面，原來鶴川也是不“美”的。同樣給他造成沖擊的還有他的母親和主持老師，他在幼年的時候，親眼看見母親和他的叔父通奸，他的父親選擇蒙住他的眼睛，父親的行為反而對溝口的內心產生了壓抑，讓他更加懦弱孤僻，母親的背叛讓他第一次認識到了美與丑其實是相通的，原本高大的母親形象也可以如此低劣不堪。長大后，他被送到金閣寺學習，他原本是非常尊重主持老師的，但他卻意外發現平日里對他諄諄教誨的老師也會召妓，他又一次顛覆了對美的認識。更令他心理扭曲的是，他試圖揭露主持老師的真面目，卻被主持老師徹底地無視，這令他原本就渴求得到他人認可的心理變得更加無望。

凡是溝口認為美的東西，他都未曾真正擁有過一次，反而時常受到這些“美”的嘲笑和打擊。與之相反的是，柏木的出現卻讓他感到了心靈的慰藉。溝口是這樣描述他和柏木的第一次見面，“從第一次與他見面時起，他就用他那雙丑陋的X型的腿，用他那毫不客氣的傷人的語言，用他那徹底的自白，治愈了我的殘疾的思想。”無法靠近或擁有美都讓溝口痛苦不已，柏木游戲人間，隨意欺騙別人的感情的行為反而讓溝口感受到了生的樂趣。柏木激發的是溝口作惡的心理和潛在的欲望，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寫道：“索多瑪城里可有美？相信我，大多數人就是在罪惡之地找到了美。”溝口沒能在金閣寺、有為子、鶴川這些他認為美的存在那里尋求到生存的意義，反而在同他一樣殘缺、丑陋的柏木那里感受了短暫的生的樂趣。但溝口和柏木是不一樣的，對于柏木而言，美是無益的，他并不受美的束縛，但溝口每一次想要去感受人生、接受他的人生的時候，金閣寺就會變成幻像出現在他的面前，阻隔他和他的人生。實際上，溝口對美與丑是有認識的，他知道金閣寺是美好的，他也知道柏木所做的那些事是錯誤的，他想要像柏木那樣游戲人間，內心卻仍然有著對美好的向往和追求。他幼年曾經因為金閣寺而感到過內心的愉快，如今金閣寺卻又牢牢束縛住他，讓他既無法擁有人世間的美好，又無法放任自己的欲望，做主他自己的人。只有當他真的下定決心燒毀金閣寺，他才從束縛他的美的觀念中，從他不得不面對的人生現實中，從他的結巴殘疾中解放出來。

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中曾兩次出現了“南泉斬貓”的故事，那只貓就代表著美，貓之所以造成兩堂相爭的原因是因為美可以委身于任何人，但又不屬于任何人。南泉斬貓是想要斬斷爭奪它的那些人心里的執念，溝口最后決心燒毀金閣寺，其實也是想要徹底放下自己內心對于美的執念，同時也從美的觀念對他的束縛壓抑中徹底解放出來。“逢佛殺佛，逢祖殺祖，逢羅漢殺羅漢，逢父母殺父母，逢親眷殺親眷，始能獲得解脫，不拘于物而灑脫自在。”說得便是這個道理，拋棄掉自身的一切，把自己的命運同金閣寺的命運徹底聯系在一起，毀掉金閣寺的同時也毀掉自己的一切，看似是結束，反而是新生，所以故事的結尾，溝口會產生“我想要活下去”的想法。毀滅金閣這一行為才真正釋放了溝口這些年內心所遭受的壓抑和不能說出口的痛苦，讓他真正意識到美與丑本便是相通的，人的認識可以改變一切，他直到毀掉金閣的那一刻才拋棄了長久以來的幻想與虛無，真正接受了現實的人生。

在溝口看來，燒毀金閣這一行為，無論是為了把金閣從丑陋的現實中解救出來，還是為了把自己從美的觀念的束縛中解救出來，從而開始自己的人生，哪怕是像柏木那樣充滿了作惡的人生，都是勢在必行的了。溝口的毀滅心理來自先天的口吃殘疾和從小父母帶給他的內心壓抑，長大后糟糕的人際關系和了無生趣的人生現實都讓他的心理變得越來越扭曲，欲望無法釋放，美又將他遠遠隔離，金閣既無法將他從糟糕的現實境況中解救出來，又阻攔著他去尋求另一種人生，燒毀金閣雖然是作惡，卻讓他認識到了金閣的存在，燒毀金閣就如同南泉斬貓，如同拔掉疼痛的齲齒，這種把美毀滅掉以此來證明美的行為，實際上就是溝口個人理想信念崩塌，溝口擺脫了長久以來內心的虛無與幻想，終于得以正視個體的存在與現實的人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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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佳星，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 漢語言文學專業 2015級

（作者單位：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