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女德教育

馬建紅

今年，女德的話題一再被人提起，似乎突然之間，女人們都不知道該如何做女人了，需要一些所謂的“知書達禮”之人教導一番，于是一些號稱肩負弘揚傳統文化的女德館開班授徒，還有被冠以傳統文化研究學者的“公益講師”到大學里宣講所謂的女德。不過，看看他們所傳授的內容，無非是如何旺夫旺家的指南，要不就是當家庭出現矛盾時，要堅持“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逆來順受，堅決不離”的“原則”，當遭受家暴時要隱忍，因為“打打更健康”，甚至還有“女子點外賣不刷碗就是不守婦道”的奇談怪論。另外，網絡上居然有為了“恢復傳統、學習女德”而給小女生纏足的圖片，雖然疑似炒作，真假難辨，不過出現這樣的消息還是很讓人震驚的。總而言之，在這一片女德的傳教和傳誦聲中，彌漫的是揮之不去、令人作嘔的酸腐氣息。

不錯，中國古代對婦女確有三從四德的要求，無論是在家庭中，還是在社會上，女性都不具有獨立的人格，“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一生都要在婦德、婦言、婦容、婦功等方面加強自身的修養，即便如此，隨時還有可能因“無子”“不事舅姑”“淫佚”“妒忌”“口多言”“盜竊”“惡疾”中的任何一項而遭遇被休棄的厄運（即古代的“七出”），著名的東漢樂府詩中劉蘭芝之被逐及至最終“舉身赴清池”，就是這種悲劇的真實寫照。除了人格上的低賤及精神上的摧殘外，至少從宋代開始，女性還要承受纏足的陋習，也即將女孩子健康的正常發育的雙腳纏裹成三寸大的小腳，因走路不穩而顯得“婀娜多姿”，盡管美其名曰“步步金蓮”，卻掩蓋不了其背后將四個腳趾壓在腳底致其骨折的事實，說古代纏足將女性摧殘為殘疾人，一點兒也不過分。

女子雙足的“解縛”實際上是女子“解放”的起點，在21世紀初，在一些地方偶爾還能看到小腳老太太，直到1999年11月份，位于哈爾濱的最后一座專為纏足婦女制鞋的鞋廠，才停止了最后一道生產線，因為隨著小腳女性的逐漸離世，“蓮鞋”也最終走進了博物館，成為了歷史。女性身體的解縛實乃“步步驚心”，步步心酸。

與“勸禁纏足”這一身體解放同時進行的，是賦予女性與男性一系列平等的權利。比如，獎勵女學，女子可以與男子一樣上學堂，享有受教育權；在家庭中，女兒和兒子一樣享有平等的財產繼承權；女性可以從事各種社會工作，并要求給予同工同酬待遇；等等。不過，紙上的權利并不會自動變為現實，即便在“男女平等”早已成為一種政治正確的話語的今天，在人們思想觀念的深處，女性的地位依然遭遇著各種質疑和挑戰。盡管在分數面前人人平等的前提下，女性在各種考試中脫穎而出，但背后總有些不以為然的論調，“女人只是會考試而已，至于能力嘛，呵呵……”在招聘中的性別歧視，雖已不再那么明目張膽，但各種高門檻卻還是隱約可見。女人要和男人一樣在社會上打拼，可當她回歸家庭的時候，依然還要符合賢妻良母的框范，因為“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是現代女性的標配。如果你運氣太差，遇人不淑，遭遇家暴又會成為家常便飯。在這個時候，居然有人出來教你如何做一個旺夫旺家、恪守婦道、持守女德的馴順女人，并且給你提出這些尊告的竟也是女人，真讓人不知今夕何夕了。

如果要講現在的女德的話，也應該告訴她們，女人可以小鳥依人，但一定要經濟獨立，能養活自己。女人要愛自己的家人，卻也不能活得沒了自己，因為家庭是相互溫暖的地方，女人也有被愛的權利，而不僅僅做一個送溫暖的人。女人要成就自己的事業，卻不必刻意地去做女強人，因為女人更應著意生活的品質，而事業或職業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而已。現在的女德應該是獨立、自尊、達觀，優雅，等等，而配得上這份“女德”的“男德”應該是擔當、責任、尊重、包容、關愛，等等。

那些認為女子點外賣不刷碗就是不守婦道的人，是否知道女人用點外賣不做飯不刷碗節省下來的時間創造了多少價值？又是否想過或許網絡那頭接單的人，正是一個起早貪黑勞碌奔波制作外賣的女人？那些在講臺上信口開河的女德教主，有沒有想過自己拋頭露面、口若懸河的行為，其實也不符合古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德要求？在教別人如何做女人的時候，先四下里看看時代的背景還是很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