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散文即“美文”,這是人們的共識。準確再現(xiàn)散文之美,是散文翻譯工作的最終目的。若要達成此目的,就必須遵循散文翻譯的原則:一是,準確再現(xiàn)散文之意;二是,恰當保存散文之形;三是,消除文化隔閡,拉近距離。文章通過對《荷塘月色》兩種英譯文本的評析來探究散文翻譯原則在具體翻譯中的應用,從而體現(xiàn)出翻譯美學。
關(guān)鍵詞:《荷塘月色》;散文翻譯原則;翻譯美學
一、 散文翻譯是什么
散文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在此只講狹義的散文。“狹義”的散文指除小說、詩歌、戲劇等文學體裁之外的其他文學作品,我們也可稱其為“小散文”。散文在英文中稱作prose,也作essay。prose一詞由拉丁語而來,意為直白的話語。這跟散文不像詩歌、韻文那樣進行華麗的修飾有關(guān)。
“翻譯是用一種語言形式把另一種語言形式里的內(nèi)容重新表現(xiàn)出來的語言實踐活動。翻譯是一門永無止境的藝術(shù),是語言藝術(shù)的再創(chuàng)造。”顯而易見,散文翻譯就是用另一種語言形式將散文中的語言形式所表達的內(nèi)容重新表現(xiàn)出來的語言實踐活動。要將散文文字譯好,重現(xiàn)原文神采,就必須遵循散文翻譯的原則。
二、 散文翻譯的原則
筆者手頭有兩個《荷塘月色》的英譯本:一是楊憲益譯文(下文簡稱“楊譯”);二是朱純深譯文(下文簡稱“朱譯”)。筆者意在通過對兩種英譯文本的賞析來探究散文翻譯原則在具體翻譯中的應用,從而體現(xiàn)翻譯美學。
(一) 準確再現(xiàn)散文原意
托物寄意乃散文之表現(xiàn)手法,其敘事說理時所體現(xiàn)出的語言特征平實而真切。準確再現(xiàn)散文原意是散文翻譯的最終目的。譯文要盡可能再現(xiàn)原作內(nèi)容所表達的意義,恰當保存原文的形式,體現(xiàn)原文的情調(diào)。這就要求譯者首先要細致且充分地分析和理解散文。對散文的分析和理解不僅要從文章中每個字詞的意思、發(fā)音、拼寫等細節(jié)入手,還要注意散文用詞的深層含義,譬如它的寓意。
《荷塘月色》是現(xiàn)代散文中的名篇。文章抒寫了荷塘月色的曼妙景象,委婉而又含蓄地表達了作者對現(xiàn)實的不滿,渴望擺脫現(xiàn)實卻又終將無法擺脫的復雜情緒。“作為譯者,要譯好《荷塘月色》,除具備扎實的英漢兩種語言的基本功之外,還要從原文作者內(nèi)心出發(fā),把握作者感情走向,才有可能創(chuàng)造‘神來之筆,把文章譯得聲色并茂。”
原文開頭第一句“這幾天心里頗不寧靜”開門見山,給整篇文章確立了感情基調(diào),“開宗明義地點出即將展開的下文所包含的心理取向和精神意義”(朱純深)。作為譯者,只有首先把握住原作的基調(diào),才有可能再現(xiàn)原文神采。朱自清先生在敘寫此篇時心緒煩亂不寧,如他自己所說:當時“心中常常有一點除不去的陰影”“心里是一團亂麻,也可以說是一團火”。
原文開頭并沒有點明自己——“我”,從而使視點模糊。“惚兮恍兮,其中有象”出自《老子·二十一章》,講得就是意象的模糊美。“模糊美在古代叫做‘隱美‘隱秀之美,漢語是一種充滿‘隱秀的語言,……在說漢語的人看來,句子沒有主語具有一種模糊美,它美在:句中主語既然不言自明,不如隱而不宣,這樣可以使句子更洗練簡潔……模糊美被認為是漢語的一種獨特的文化氣質(zhì)、精神氣質(zhì),是語言的一種高品質(zhì)的美。”此句英譯如下:
楊譯:The last few days have found me very restless.
朱譯:I have felt quite upset recently.
在將這句話翻譯成英語時,由于英語是主語顯著的(subject prominent)語言,我們就不得不考慮選擇什么來充當主語的問題。使用人稱代詞“I”做主語是可以的,但是原作省略主語“我”所體現(xiàn)出的“模糊美”難以再現(xiàn)。故筆者較傾向于楊譯文本的翻譯處理,且其句式也較符合英語語言習慣。
在作者道明自己的心境后寫道:“忽然想起日日走過的荷塘,在這滿月的光里,總該另有一番樣子吧。”這里,作者對于荷塘這個不同于家庭的自然世界,產(chǎn)生了一種期待,希望它與“日日走過”的荷塘“有些不同”。顯然,作者準備借助“月光”來移情。翻譯如下:
楊譯:“...it struck me how different the lotus pool I pass every day must look under a full moon.”
朱譯:“...it occurred to me that the lotus pond,which I pass by every day,must assume quite a different look in such moonlit night.”
從原作可見,上句是作者對月光下荷塘景色的推斷和期盼。在“it struck me / occurred to me+clause”句構(gòu)中,如果從句描述的是事實真相,此句構(gòu)在語意上就顯得比較合理,可如果從句中所表示的是一種推測,就會讓讀者感到與前面的“it struck me/occurred to me”在意義上似乎出現(xiàn)了邏輯不當問題。“當代漢語行文審美基本要領是自然、通順、欣暢:自然美屬于‘真,通順美屬于‘善,欣暢美屬于‘美”因而,若要英語再現(xiàn)“真、善、美”俱佳的漢語語句,則英文定要經(jīng)得起推敲。
(二) 恰當保存散文之形
散文的選材自由開放,形式上也沒有固定的格式。其形式也不像詩歌那樣講求音韻格律,也不像小說戲劇那樣熱衷于塑造人物形象,虛擬故事情節(jié)。可這并不是說散文就不講求形式。散文的美既體現(xiàn)于意境,富有機趣的審美效果,還體現(xiàn)于散文的形式,包括其韻律節(jié)奏,造句遣詞,修辭手法等。散文翻譯過程中若丟棄原文的形式,則原文之美必將遺失。但是,鑒于語言之間存有文化差異,原作的形式又不能依葫蘆畫瓢。因此,恰當?shù)乇4嫔⑽闹螌τ谠佻F(xiàn)原作之美也是大有裨益的。
《荷塘月色》之所以成為一篇美文,得益于文章一開始就大量使用“疊字”,并取得良好的音響效果。疊字,即反復使用一個字以求取得重疊的視覺和聽覺之美。英語中的疊詞不多,而且,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又很難找到與漢語的疊字相對應的詞。因此,譯者必須另辟蹊徑,以再現(xiàn)原作風貌。請看例子:
1. 蓊蓊郁郁:Trees grow thick and bosky...(楊譯);...in a lush,shady ambience of trees...(朱譯);...grows a profusion of luxuriant trees. (王譯)
朱譯版本中,譯者用帶有sh音效果的“l(fā)ush,shady...”來模仿漢語“蓊蓊郁郁”的疊字效果,意在造成朦朧迷離的韻味,甚至暗示一種郁郁的心境。
2. 今晚卻很好,雖然月光也還是淡淡的:
“...but tonight it was quite clear,though the moonlight was pale. ”(楊譯)
“...(The foliage) looks very nice tonight,although the moonlight is more than a thin,grayish veil. ”(朱譯)
朱譯文中將“grayish veil”綴于句末造成一種逐漸減弱的類似京劇“拖腔”一樣的效果。“好的散文和詩歌一樣,有一種延遲的審美效果,翻譯也一樣,不能直,不能快,不能一覽無余,而要曲徑通幽,使讀者有回味的余地。”
3.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
“...the pool with its winding margin was covered with trim leaves,which rose high out of the water like the flared skirts of dancing girls.”(楊譯)
“All over this winding stretch of water,what meets the eye is a silken field of leaves,...the skirts of dancing girls in all their grace.”(朱譯)
朱譯英文中將幾句合為一句,拿葉子作主語一口氣描寫下去。仔細品味,句中有頭韻的效果(winding,water,what)而句末也有明顯的尾韻(surface,grace)。此外,“曲曲折折”筆者以為是指“一片蜿蜒開闊的水域”,并非僅是“荷塘邊緣的曲折蜿蜒”。朱譯中“a silken field of leaves”不但體現(xiàn)出荷葉的數(shù)量之多,而且還體現(xiàn)出了荷葉的質(zhì)感美。“亭亭”是指事物修長且姿態(tài)優(yōu)雅的樣子,其中心含義是“優(yōu)雅美好”,因此,朱譯較妥當?shù)伢w現(xiàn)了原作之美,有異曲同工之妙。
關(guān)于“通感”修辭格的使用。在原文第四段中作者寫道,“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微風徐徐將荷花的“縷縷清香” 送來,本身是在寫嗅覺,但作者卻將它抒寫成了聽覺的欣暢。嗅覺與聽覺相通,更加襯托出荷花香氣的曼妙無比。
“The breeze carried past gusts of fragrance,like the strains of a song faintly heard from a far-off tower.”(楊譯)
“A breeze stirs,sending over breaths of fragrance,like faint singing drifting from a distant building.” (朱譯)
以上兩種譯文均采用明喻(simile)將原文中通感所傳達的意義體現(xiàn)出來,而且不乏美感。
(三) 消除散文中的語言文化差異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語言不同意味著它所承載的文化就不同。也唯有消除文化差異,才能使目的語讀者在真正意義上領略到原作的魅力。一種文化里平常的事情,換了另一種文化也許就不為讀者習慣,或干脆使其不知所云。如原作當中的“帶上門出去。”英文翻譯如下:
“...walked out leaving the door on a latch.”(楊譯)
“...closing the door behind me.”(朱譯)
原文如若直譯的話,西人是很難理解的。因而兩種譯本均采用意譯法。漢語中“帶上門出去”說的是“出去時順手將門關(guān)上,但不上鎖。”這也是便于作者觀賞完荷塘后進門,也不會影響到家人休息的緣故。楊譯文中用了介詞短語“on the latch”,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第八版)中對此短語的解釋是“closed but not locked”即,“門關(guān)著但未鎖上”。所以,楊譯文本比較準確地表達了原文的意思,較好地消除了文化差異。
再如原文“路上只我一人,背著手踱著。”照直譯為英文,西人未必欣賞。請看英譯:
楊譯:Strolling alone down the path,hands behind my back.
朱譯:I am on my own,strolling,hands behind my back.
其次,還有原作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
...I had stepped outside my usual self into another world.(楊譯)
不同于楊譯文本的是朱譯將“平常的自己”譯為“my ordinary self”,兩種譯文的處理對于追尋本真“自我”的西方人而言是比較難以理解的,因而有待進一步商榷。
三、 結(jié)語
聲情并茂地再現(xiàn)散文內(nèi)容是每一位譯者進行散文翻譯的最終目的。要實現(xiàn)此目的,就必須對散文進行充分、細致的解讀,要兼顧散文內(nèi)容和形式兩方面,準確再現(xiàn)散文之意和恰當保存散文之形,同時還要消除由于文化差異而產(chǎn)生的隔閡。如此這般,方可譯出優(yōu)美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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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立童,助教,甘肅省蘭州市,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外國語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