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一部屬于陜西師范大學音樂學院自己的原創民族歌劇是如何誕生的?創作這樣一部民族歌劇的目的何在?劇名《太白雪》有著怎樣的含義?如何用音樂去講述中共地下黨員馮竹卿與愛國名醫馬明仁冒險為抗日武裝送藥這樣的真實故事?一部帶有鮮明民族印記的歌劇,其音樂創作與舞臺呈現是否具有一定的當代性?作為一部由首次涉足歌劇創作的侯玥彤和國家二級導演張程合作的歌劇,將會是怎樣一種合作?帶著種種問題,筆者在《太白雪》首演之際,于2018年10月5日在陜西師范大學終南音樂廳采訪了兩位主創。
關鍵詞:民族歌劇;文化自信;民族印記
徐銘睿:侯老師,您好!作為一位青年作曲家,是什么緣由使您萌生要創作一部歌劇的想法?您的創作動機與目的是什么?
侯玥彤:這主要緣于我作為一個聲樂演員的歌劇夢:因為我本來是搞聲樂的,那么作為聲樂演員來講,能演一部民族歌劇是每一個人最終的夢想,畢竟它是集說、唱、演為一體的綜合藝術。后來大概是在研究生剛上學的時候,我開始對創作比較感興趣,于是便進行大量的創作,也是在此過程中萌生了想要創作一部屬于我自己的民族歌劇這樣一個夢想。后來正好遇到這樣一個機會:來到師大工作以后,認識了雷倩老師,她也同樣非常熱愛民族歌劇,我們二人一拍即合,就說來寫一部屬于自己的民族歌劇。于是,基于我個人對創作的熱愛,加上在研究生期間對作曲技能的兼修,我把自己目前這些年所學的知識融合在一起,然后就寫了這樣一部歌劇。關于這部歌劇的創作,首先我自己作為一個聲樂演員,還是比較了解歌唱演員的,你要說我創作的動機是什么,就一個聲樂演員而言,可能與作曲家的想法會有一些不同,因此,我從一個聲樂演員的視角去寫歌劇,我會照顧歌唱演員的技術、演唱想法等方面。所以,旋律動聽應該是我創作這部歌劇一個最主要動機,我想讓普通的觀眾也能夠聽得懂專業的民族歌劇。至于我的創作目的,其實就是想宣傳我們自己的民族文化,因為民族歌劇這個事業也是近幾年有了國家藝術基金以后,開始蓬勃發展,這時候才出現了一批新的原創作品。所以說,我們這部劇主要是為了弘揚我們陜西的民族文化。
徐銘睿:您為什么選擇中共地下黨員馮竹卿與愛國名醫馬明仁冒險為陜北抗日武裝送藥這樣的真實事件作為您的音樂創作題材?《太白雪》這一劇名又是從何而來?
侯玥彤:一開始我們在選擇題材的時候,是這樣想的,既然是在陜西做歌劇,我們便更傾向于陜西當地的文化題材。當時還選了其他幾個題材,比如像《楊貴妃》《劉志丹》等這樣的歷史文化題材,但正好是與雷倩老師一拍即合,而劇中愛國名醫馬明仁這個事件也是她的家族故事,所以最終就選擇以這樣的一個真實事件作為我音樂創作的題材。這部劇我們是想以女性為主題,也就是將馬明仁的妻子馮竹卿作為第一主角,從而通過女性的角度來講述整個故事。因此我們幾位主創經過討論,于是將劇名換成了《太白雪》,使其更加柔美一些,從而更好地突出它的藝術性所在。
徐銘睿:您能簡略介紹一下您對原創民族歌劇《太白雪》的定義以及您個人對它的音樂構思嗎?您在其中運用了哪些民族音樂的元素?
侯玥彤:《太白雪》是一部純民族歌劇。我們從劇本到音樂,尤其是作曲編曲在創作的技法上,都是全新且原創的東西。同時,整部劇的寫作手法、演唱技術以及地方元素的運用等方面,又都是回歸到原汁原味的民族當中去,因此我們稱它為原創民族歌劇。我對這部劇的音樂構思其實很簡單,我在創作的時候是從尾到頭來創作。因為這部戲最重頭的是在第四幕,其中包含有男女主角生離死別的這樣兩個大的唱段,我先將這兩個男女主角的定位寫好,從而確定了男女主角的音樂動機,其實這二人的音樂動機是渾然一體不分離的,二者間有著共同的音樂動機即“sol sol mi mi”,兩人在開頭的引子部分是一模一樣的,但是后面就分支了,所以你聽著似乎很像,但實際上卻又不一樣。然后我又對男二號和女二號兩個角色分別寫了一個詠嘆調,將他們二人的人物性格音樂動機進行定位。所以說,這其中也就展示了民族歌劇的一大特點:每一個人物一出場,就有屬于他自己的音樂動機,也就是說,音樂一出來,你就知道是誰上場了。實際上,整部劇中每一個人物的音樂之間都有相似的地方,因為他們都是由相同的主題動機,然后發展成具備其各個人物性格特點的音樂動機,其實在整個6分鐘的序曲當中,就展示了每一個人物的特點,同時將劇情由第一幕貫穿至第四幕。那么對民族音樂元素的運用,主要則體現在我對劇中一些合唱音樂的創作當中,尤其在前面幾首合唱中,都具有非常明顯的當地特色,我用了陜西當地音樂秦腔中的一些元素來進行創作,其中也穿插了很多陜西當地方言的“念白”。特別是我在寫《風雨鐘鼓樓》這段合唱的時候,由于我不是陜西人,所以我找了一個關中人用非常正宗的陜西話將歌詞從頭至尾念給我聽,因此我基本就是按照陜西話的揚抑特點去寫的這首合唱。
徐銘睿:據我所知,這是您的第一部歌劇作品,那么您認為在這部歌劇的音樂創作中,在哪些方面最能體現您的個人創作風格?
侯玥彤:這就要與我的聲樂專業相結合,從聲樂角度來講,整部歌劇還是比較好聽的,那么在創作的過程中,我也是本著追求音樂的可聽性這樣一個目的。因此,我創作的特點就是,首先旋律要“好聽”,這樣才能走進觀眾的心里,從而使“好聽”的旋律變成“動聽”的音樂。所以在整個創作過程中,我每寫完一段音樂都會自己去唱,唱完便去思考這樣處理舒不舒服、好不好聽,然后再對音樂進行修改。總的來說,就整部劇的音樂創作而言,我還是更加注重音樂的可聽性,那這可能會與他人不大一樣,一些人可能會注重技法以及歌曲的難度,但我還是從音樂的“動聽”或者“好聽”這個角度去走的。
徐銘睿:劇中男主角馬明仁曾在第二幕“太白山下”中唱道:“我聽著藥王孫思邈的故事長大,我走進樓觀臺學習道家煉丹的方法……”同時,我注意到《太白雪》的劇名是由中國道教協會會長任法融先生所題,這二者間是否具有一定的內在聯系?
侯玥彤:對,就是像你說的這樣。因為馬明仁他們家族主要就是搞中醫藥文化的,那么他們在煉丹等方面一定會受道教文化的影響,所以我們請了任法融先生為這部劇題名,主要是想對劇中馬明仁家族煉丹等與道家文化有聯系的內容做一個呼應。
徐銘睿:張導,您好!當您初次拿到劇本時,您內心有何感受與想法?在您看來,該劇最打動您的是什么(音樂、歌詞及對人物形象的塑造)?
張程:這部劇的題材選自一個真實故事,但是編劇在編寫劇本的過程中,在女主角馮竹卿的結局部分我覺得處理得還有待商榷,因為其中的一些劇情在舞臺上可以說是很難實現的。當時還有另一版劇本,其劇情的設置幾乎偏離了生活邏輯。也就是說,我們在編劇的過程中,要同時符合歷史和生活的真實,要在這樣的邏輯下去進行創編。我們都知道,舞臺劇的表達方式是矛盾沖突,所以必須得加強矛盾沖突,而不是靠視覺沖擊。因此,我當時對劇本進行了一次相對比較大的改動,主要在于加強了劇中的矛盾沖突,也就是即將呈現在觀眾眼前的樣子。從專業角度來講,這部劇最打動我的還是它的音樂,該劇音樂寫得著實不錯,可以說是中國歌劇里少有的幾部好聽程度能達到這樣的歌劇之一,就包括歌劇《原野》《江姐》《洪湖赤衛隊》等。
徐銘睿:我了解到,您曾親自帶領整個劇組深入故事發生地,對史實及地域風貌等方面進行過實地采風。那么在您看來,幾次采風的經歷對您后續實際的舞臺指導有何意義?是否為您提供了一些靈感?
張程:是的。身為文藝創作者,必須要深入生活,換句話說,深入生活是每個文藝創作者必須要做的一件本原的事情。如果你不去了解這個地方的人吃的什么、說的什么話,這里的地貌、氣候及文化又分別是什么樣的,那你做出來的東西肯定不準確,這里的人民也一定不會認同。我當時帶領劇組去太白山,3500米的海拔,我沒有選擇坐索道,而是一步步爬上去的。那么,通過我們爬山過程中這一路的艱辛,我的目的即在于讓演員們去想象:在當時沒有路的時候,中共地下黨員與愛國名醫他們為抗日武裝送藥的艱苦程度。但是由于舞臺自身的局限性,我們無法將那么多山都搬上舞臺,只能通過寫意的舞臺表演來實現,所以,這也是我在一開始設計動作的時候,加入很多慢動作的肢體行為在其中的原因。總的來說,體驗生活無論是對創作者還是演員來說,都非常重要。
徐銘睿:您個人認為,《太白雪》這部劇的亮點何在?
張程:在我看來,這部劇的亮點主要在于,我們處于當下這樣一個高度發展的時代,人的內心容易在物欲橫流等一些不太好的社會風氣中迷失自我,現在的人們容易缺乏信仰。我所謂的信仰,也并非一定要信佛或是信道。我們這部劇中所傳達的一個信仰的力量就在于:你內心要去做一件對的事情。這也恰恰是劇中男女主角在相遇后便一見鐘情的關鍵點所在。男主角作為一位醫生,懷著一顆絕對的仁者之心,卻很難去實現自己內心這種報國的愿望,可是當他遇到女主角時,他發現原來醫生也可以報國,可以通過自己微薄的力量為抗日作貢獻。此即劇中男女主角的一個結合點,我覺得這個結合點是很可貴的。也就是說,信仰這個東西,是一個讓人非常感動的東西,當一個人迷失的時候,如果他還有信仰的話,那他至少不會沉淪,不會消亡。所以,處于當下這個多數人容易迷茫、浮躁的時代,我們需要去做一些理性的思考:我們的內心到底應不應該有愛、希望和理想。
徐銘睿:您認為,該劇是否具有一定的當代性?那么它的當代性在舞臺上又是如何體現的?同時它結合了哪些現代的元素?
張程:這部劇當代性是有的。我曾在寫導演闡述的時候,我就在說,若是從當代人的視角來看,那么該劇中的男女主角可能都是病態的,完全不符合我們當代人的實際情況,然而在當時那種歷史背景下,這些事情又是對的,所以在這個問題上它是具有當代性的。至于當代性在舞臺上的體現,為了符合當代人的審美,我融入了很多現代舞的元素,尤其是合唱隊的肢體動作,其中含有很多“思考”和“情緒”的動作。此外還融入了一些情景再現的手法,比如劇中我會讓整個時空停止,所有人定格,只有需要動的人會根據節奏的變化,進行一個現代舞式的停止,同時又加入一些蹲起、掙扎的動作,從而將一種畫面感傳遞給觀眾。所以說,從舞臺角度對當代性的體現即是通過與現代舞形體的一些結合,從而拉近與觀眾之間的距離。
徐銘睿:一部歌劇實則是戲劇與音樂之間的一場博弈,此二者間的矛盾也是整個歌劇發展歷史中的永恒問題,請問兩位是如何協調這二者之間的關系的?是戲劇依從音樂的邏輯,還是音樂依從戲劇的邏輯?
侯玥彤:其實對于民族歌劇而言,音樂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表演戲劇。也就是說,先“歌”后“劇”,我們這部劇在整個的編排過程中,更多的是戲劇依從音樂的邏輯,戲劇會根據我們的音樂而進行適當的調整。
張程:其實歌劇的第一個導演是作曲,我個人在音樂上動的東西不是很多。當我們經過幾番討論,最終確定以《太白雪》為劇名時,那么這就如同中國學生寫作文一樣,需要點題,所以我就寫了一個《太白雪》的歌詞,并讓作曲進行點題,使其在整部歌劇中頭尾貫穿。另外,當時在編劇本的過程中,我和鞠波老師在其中加了一個四重唱,因為歌劇中詠嘆調和重唱都是講人物內心的,四重唱或者重唱的出現也是歌劇的慣例。再者,我也有為作曲服務的時候,當時侯老師寫了一段非常美的旋律,但對劇情的發展沒有推動作用,在我與侯老師商量的過程中,她的意見是留下,那這時候我就需要考慮這3分多鐘音樂的舞臺呈現問題,后來便通過思考與情景再現解決了這個小問題。所以就像侯老師說的,我們這部劇更多的是戲劇依從音樂的邏輯。
徐銘睿:最后,對于《太白雪》這部原創民族歌劇,兩位主創老師還有什么想要補充的內容嗎?
侯玥彤:我還是想強調我們這部劇的民族性。雖然劇中男中音和女中音在演唱技法上是美聲唱法,但我要求他們要唱出“民族味兒”。其實在演唱的技法上,大家都是一樣的,只是我們在演唱的風格上唱的是民族的味道,所以就是民族歌劇。
張程:我還想補充的就是,我們這個團隊。習主席曾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講,我國在文藝創作方面,“存在著有‘高原缺‘高峰的現象”。我們這個團隊在出品人雷倩老師的帶領下,目前正逐漸地在向挑戰中國民族歌劇的“高原”進發,我們不敢說在往“高峰”上走,但我們在往“高原”上走。此外我覺得,通過這樣一部原創歌劇的排演,特別能夠凝聚劇組的人心,同時可以豐富陜師大音樂學院師生間的藝術實踐活動。音樂學院的學生,如何將自己的日常所學變成藝術產品,我覺得這是一個最有價值的過程,這些孩子們在這個過程中得到了一定的鍛煉,這對他們來說也是非常有意義的學習經歷。
作者簡介:徐銘睿(1994—),女,甘肅平涼人,2017級碩士,從事中國傳統音樂研究。